原来，沈钰所想的法子，就是把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一样一样对自己重做一遍。
他站在我们公司楼下，在刺骨的寒风中上身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身边的小跟班拿着水桶犹豫不决，「沈哥，真的要这样做吗？」
沈钰睫毛如蝶翼般扇动，「别磨叽。」
一桶冰水从他的头顶泼下，水顺着银发一滴滴落下，衬衣紧贴着他的上身，露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身子隐隐有些颤抖，却咬着牙直直地站在那。
路过的人不时会拿出手机拍张照片，小声地议论着。
沈钰定然是听得见的，但他所做的也只是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沈钰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我不知道。
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我关上窗户坐到沙发上，屋子里开着暖气很是暖和，苏琪用手推着轮椅过来。
「他看着怪可怜的。」
我苦笑着摇摇头，「有些事情说不开。」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从不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况且沈钰是真的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谁能坦然地喜欢上一个霸凌过自己甚至差点害死自己的人？
到了晚上，我推开窗户看不见沈钰的身影了。
我心里想着你所说的赎罪也不过如此的时候，沈钰的小跟班打来了电话。
「沈哥晕倒进医院了，高烧快烧迷糊了，现在吵着要见你。」
我拒绝了，便听见那边小跟班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这女人，心真他妈狠。」
后来他又吃自己过敏的芒果把自己送进了医院，意识模糊被推进 ICU 抢救的时候还喃喃自语。
「原来，周双那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
当然这是沈觉告诉我的，他还说沈钰在我家楼下的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正巧那一天我宅在家没有出门，所以没看见。
沈钰倒真是守信，他确是把我受过的罪都受了一遍。
他自残的热搜已经在网上挂了将近一个月了，照片视频满天飞，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都说，沈家小少爷为爱痴狂，这回是真的疯了。
仅仅一个月，他就把自己折腾得没了人样，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
即使众人再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一个超级豪门的继承人做到这种地步，网上也愣是没有一丁点关于我的消息。
期间沈钰很规律的坚持不懈地给我发消息打卡今天怎么自残了，着实像疯魔了一般。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沈钰一直在循环做那些事。
他说，只要我不原谅他，他就会一直做下去，除非他死。
正当我想着他家里人怎么不管管他的时候，沈钰的妈妈找上了门。
13.
我看着眼前保养得很好的贵妇人，她相比之前也憔悴许多，平添了不少白发。
她把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语气全然不复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的高高在上。
她眼神带上一丝祈求，语气不知道软了多少。
「小双啊，合约能不能续下去，钱我可以给你双倍的！」
沈钰妈妈在圈子里也是金字塔尖的存在，若是让别人看到她这样「卑微」地待一个小辈，怕是要大跌眼镜。
我摇了摇头把合同又推了回去，「您儿子太不好伺候了，我只是想赚钱，不想丢了命。」
她眼睛一红，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可是你看沈钰，他现在把自己搞成了什么鬼样子，你和他相处这么久，就对他没有一丁点感情吗？」
感情？
我怎么可能对沈钰有感情？
一个骄纵跋扈、肆意践踏他人，完全以自己为中心的人，哪里值得我动心？
我摇了摇头，「从始至终，这都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
突然身后传来盒子砸落地面的声音，沈妈妈猛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身，就看见了沈钰单薄消瘦的身子，还有那深凹的眼眶。
往日定做的服饰，现在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面色苍白，嘴唇微颤，眼神中满是痛苦和难以置信。
很久，他才开口。
「周双，都是假的吗？」
我和沈妈妈都沉默着，我们都知道此时无论怎样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沈钰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红着眼把手里粉色钻石的戒指狠狠砸落在地上，痛苦地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轰然晕倒，瘦削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沈妈妈慌忙跑过去拨打 120，而我只是把戒指装进盒子里放回了沈钰的口袋。
她似是觉得我的表现过分冷漠。
「周双，你没有心吗？」
我在沈钰妈妈怨恨的目光下走了出去，我记得，那个戒指是沈钰扔掉的我攒了很久的钱准备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而妈妈，前天她的生日，我刚刚把她的骨灰按照她的遗愿撒进了海里。
有些东西，是有时效性的，错过了，就再也不需要了。
14.
就在我为出国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沈觉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沉闷又带些烦躁，「你来看看沈钰吧。」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想了一会儿还是打车去了医院。
走进沈钰的病房，就看见一堆人围在病床前，沈钰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或许没想到，她找的人把沈钰从一个火坑拉出来，转身又把他推进了一个更深的坑。
见我进来，房间里的人目光齐齐锁定我，包括病床上，眼睛被纱布蒙住的沈钰。
他一身病号服，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全然没有之前张扬的少年气息。
沈钰挣扎着就要下床，他嗓音中带着激动。
「双双，是你吗？」
沈觉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他用碎玻璃扎进了自己的眼睛，现在成了个瞎子。」
沈钰却甩开他人想要帮他的手，扶着床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
他试探性地朝我探了探手，却在碰到我的手那一刻触电似的收回。
他嗓音满是自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你别生气。」
「沈钰，你这是干吗？想要道德绑架我留在你身边？」
我嗓音冷漠，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距离。
沈钰顿时手足无措，慌张摆手「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证明，我真的爱上你了。」
哦，我想起来了，沈钰说过，除非眼瞎才会看上我。
所以他戳瞎了自己的双眼？真是个疯子！
我顿了一下，「沈钰，你不必这样折磨你自己，我拿了钱，对你是没有怨恨的。」
沈钰猛地捂住耳朵，嗓音中带着祈求「周双，求求你别说了，合约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拉开他捂住耳朵的手。
「我这次来，是为了告诉你，我要出国了。」
沈钰的身体变得僵硬，他反握住我的手。
「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拉开他的手。
「我只是来和你告别，沈钰，我们不要再有瓜葛了，我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15.
在艺术学院进修的生活虽然忙碌但是也充实，我和一个本地长大的华人女孩合租。
吃饭的时候，她突然笑起来。
「周，有个帅哥跟了你好久了。」
我扭头，却只看见了那人未藏好的白色的衣角。
我收回视线也笑了笑，「我可是不婚主义者，帅哥什么的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的心里，只有事业和钱。
对于我来说，其余的任何东西，都是我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回到合租的小屋，门口摆了一束玫瑰花，一张卡片被插在上面。
清隽有力的字体写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16.
沈钰视角番外
顾梦死后，一个和她长相有七分相似的女孩开始追求我。
一开始，对于她我只有嫌恶。
可是当她一次次逆着光朝我走来，在一片狼藉之中朝我伸出手时，我不可抑制地心动了。
随之而来的，是背叛的惶恐。
我背叛了顾梦，爱上了别人。
一时间，自诩深情的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于是我开始折磨周双，我以为她会知趣地离开我这样冷漠暴力的人。
可是她却又用那双纯净的眼眸望着我，她说「沈钰，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用自己对她的折磨来掩盖自己对她的爱，我告诉自己。
你看，你都对她这样了，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是每次折磨她之后，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懊悔。
暗地里，我也早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那些折磨统统付诸自己身上。
我想说，周双你怎么这么傻呢，我都对你这样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走？
我再转念一想，或许真正离不开的人是我。
这个想法在你跳海那天得到了验证，我想都没想就跟着你跳了下去。
海水把我淹没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要是我们一起死了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可是我们都没死，我自残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我想让你原谅我，我也早已不在乎那所谓的背叛了。
他们都说，我脑子是不是有病了，是不是疯了。
如果是以前，我想都不用挥挥手就有人替我摆平这一切。
但是现在，我也把这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你真的变了好多，从始至终没有施舍我一个眼神，在听到你和我妈谈话的那一刻。
我的世界轰然倒塌，原来你一直不离开我的原因，不是爱，而是那几张纸。
我从未在你脸上见过那么冷淡的表情，一时间，我竟然为你感到庆幸。
还好你没有爱上我，那么我之前对你折磨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痛了。
但是怎么办？我好像走不出来了。
我拿着碎玻璃戳进眼睛，钻心刺骨的疼痛与心中的复杂情感相撞。
我想告诉你，我真的特别爱你。
你出国后，我治好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
但是我只敢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自信大方的你。
你说你不结婚，我第一反应是高兴，我接受不了你嫁给别人。
就这样跟在你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你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双双，你还记得吗？去年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那时候你还会抱着玫瑰花朝我笑，对我说。
「你长得可真好看，我喜欢你。」
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只有那时美丽的玫瑰，依旧在风中摇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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