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音怔住,先不说他这话有多暧昧,自己还有种俎上之鱼的任人宰割感觉。
护士呆呆啊了一声,想起不久前裴介抱着人着急冲进来,一脸紧张的模样,觉得两人大概是夫妻,便离开了。
许清音脸色难看,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你要干什么?”
裴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热水:“怕你吐药。”
闻言,许清音一怔。
她六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吃药时不慎被药丸卡住喉咙差点窒息,打从那起,她就很少吃药丸。
就算吃,也会被刺激到吐出来,所以后来生病不是挂药水就是喝中药。
她这毛病,周家人都知道……
许清音刚想说自己来,裴介便把半片药塞进了她嘴里。
有些粗糙的指腹略显刻意地擦过她柔软的红唇,让她眼睫颤了颤。
“吞下去。”
裴介又把杯沿凑到她唇边,口吻像是在发号施令。
许清音看着他,犹如提线木偶般遵循着。
本来就小的药丸被掰成了三小块,她很轻易地咽了下去,只是到喉咙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
明明知道两人这样太过亲密,可她就是没办法挪开眼。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这个六年不见的男人。
他还是留着短寸头,脸庞依旧刚毅冷峻,但比起六年前,他气势更甚,一个眼神几乎就能让人臣服。
在许清音打量他的同时,裴介也在用目光描摹着她。
六年不见,她还是那么漂亮,但眉眼间多了分为人母的沉静和温柔……
还剩最后一颗甘草片,许清音终于回过神,窘迫地要接过药:“谢谢,我自己来……”
话落,伸出去的手猛的被攥住。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周行舟真的结婚了?”
裴介看着她愕然的眼神,试图在里面找到答案。
许清音心一咯噔:“……当然,而且我们孩子都五岁了。”
“那也就是说,你跟我离婚后没多久后就跟他在一起了,甚至在怀着我的孩子的时候,就跟了他?”
听到男人怀疑质问的话,她下意识反驳:“不是的!”
裴介狭眸一眯,压迫感十足。
许清音闪躲着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离婚六年,孩子却已经五岁了,其中的时间差任谁都会怀疑她玩了个‘无缝衔接’。
她稳着呼吸,一再坚持:“我和行舟的确结婚了,也请你……”
挣了挣,手还是被抓的紧紧的,许清音只好放弃,继续说:“也请你放尊重,我是你的弟媳。”
话刚落音,她便被轻轻一扯,裴介的俊脸骤然放大,距离近到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如果被我知道你在骗我……你知道我什么脾气。”男人盯着她,每个字都含着警告一般。
许清音呼吸都不觉放轻了,嚅动着唇却发不出声。
裴介微微收紧手,话锋一转:“而且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许清音愣了:“什么意思?”
“你怀着孕一走了之,回来又告诉我孩子没了,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话语间的责备就像刺,深深扎在许清音心口。
看着眼前跟自己纠缠了两辈子的男人,忍了不知道多久的心酸和委屈一下全涌了上来。
正当裴介以为许清音会吹胡子瞪眼的还嘴时,却见她低下了头。
‘哒!哒!’
晶莹的泪水滴在洁白的被子上,绽开朵朵灰色的花。
他心骤然一紧。
许清音哭了!?
许清音满心委屈:“比起你这些问题,我更想知道,六年前家属院着火,你为什么反锁房门,当时你已经厌恶我到恨不得我死的地步了吗?”
想到这些,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怎么也停不住。
低哑的啜泣弄得裴介心烦意乱,心更是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他放开手,别扭的语气很是冷硬:“这么大人了,你哭什么?”
许清音抬眼看着他,更委屈了,泪水瞬间淌了满脸。
裴介脸色微变,心好像一下被软化了,他从没见许清音哭成这样。
几乎是直接跳过了思考,他放下杯子,径自将人整个都搂在了怀里,轻飘飘教训了句:“不许哭!”
顿了顿,才缓和了些许语气:“房门不是我锁的,是沈筱语乘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回去锁了门,因为这件事,她被记了大过,没多久后转业了。”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许清音眸光滞了瞬,慌忙挣扎:“那又怎么样,你放开我……”
顾忌着她手背上的针,裴介箍住她的手臂,防止她乱动。
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一个欣长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
“南枝!”
周行舟跑进病房,还没喘口气,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的瞪大了眼:“哥,你……”
许清音脸‘腾’的红了,拧着整张脸推开了裴介,扭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裴介皱着眉,似乎很不满被人打扰,即便那个人是许清音现在的丈夫。
他站起身,睨向周行舟:“你去哪儿了?”
周行舟回过神,上前站到病床边:“突然有点事耽搁了。”
说着,满眼歉意地看向许清音:“南枝,对不起啊……”
许清音摇摇头,不太愿意说话。
“哥,谢谢你。”周行舟感激地看向裴介。
裴介绷着脸,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周行舟看见他抱着许清音,竟然没有生气,他跟许清音以前可是夫妻啊。
如果换做自己,看见许清音被别的男人抱着,估计…ᵚᵚʸ…
‘叩叩叩!’
警卫员敲了敲门,敬了礼:“军长,司令让您回去一趟。”
裴介抿抿唇:“好好照顾她。”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等人走后,许清音才觉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擦去眼泪,沉沉舒了口气。
她望向周行舟,见他一脸心不在焉,不由问:“你怎么了?”
周行舟缓缓坐下,踌躇了半晌才回答:“我遇到小初了。”
听了这话,许清音愣了愣:“然后呢?”
“我在书店遇见她的,她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她的女儿吧。”
说话间,他有些颓然地揉着头发,眼底满是挫败。
许清音看得出,他应该没有跟沈初打招呼。
“行舟,要不你去找……”
话还没说完,周行舟就摆摆手:“算了,如果她已经有了家庭,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紧接着,他又把话题一转:“对了,你刚刚跟我哥……他不会知道了吧?”
许清音连忙摇头:“没有,但我想他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周行舟叹了口气:“我妈三天后就回来,等见了她,我就回桐州,你呢?”
许清音思索了会儿才回答:“我跟安安也回去,毕竟这些年在那儿教书也习惯了。”
况且留在这儿时不时面对裴介,这会让她受不了。
想起安安还在周家,裴介又回去了,生怕被他看出什么,她立刻说:“对了,安安在周家,你赶紧去把他接走。”
“那你……”
“我没事,药水滴完我就回去。”
周行舟离开,许清音疲惫靠着枕头,思绪烦乱。
在被裴介察觉安安的身世前,她得早点带孩子离开才行。
下午两点。
许清音拿着药离开了医院,准备回周行舟家,没想到走到半路,一辆军绿吉普停在身边。
车窗被摇下去,安安的小脸探了出来:“妈妈!”
许清音步伐一滞:“安安?”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安安正坐在裴介身边,两人酷似的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父子。
她努力忽视裴介的目光:“安安乖,别麻烦叔叔,跟妈妈回家。”
“按照辈分,他得叫我伯伯。”
裴介冷不丁地开口:“另外,行舟有事突然走了,说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听了这话,许清音整个人都愣了。
周行舟走了?还两天都不回来?而且李文芬就快回来了,他这个节骨眼上去哪儿?
她强作镇定:“不好意思,安安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伸手就要把安安抱下来。
谁知道安安往后一躲,贴着裴介摇头:“妈妈,我们去伯伯家住好不好,安安想和爷爷玩,喜欢伯伯的枪。”
许清音瞪大了眼,才多久,孩子就这么亲他们了,而且居然喜欢枪。
她皱起眉,责备看着裴介:“他才五岁,你给他玩枪?”
“只是把玩具枪。”
裴介回了句,直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来:“我五岁的时候已经跟着我爸去打靶了。”
“你……”
许清音才坐稳,车就已经掉头朝周家开去。
裴介放开手,面不改色:“这两天你就住家里,让孩子给爸做个伴。”
这话像是已经把安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安排起了行程。
顾忌着开车的警卫员,许清音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只能耐着脾气说:“不用了,行舟那儿什么都不缺。”
“是什么都不缺,你病还没好,自己都照顾不好,别再把病传染给孩子。”
裴介一句话,直接让她哑口无言,忙往车门挪了挪。
她差点忘了,安安身体不好,自己不能把病传染给他。
见许清音垂下眼沉默,俨然是妥协了,裴介嘴角扬起了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安安仰着头,一会儿看看许清音,一会儿看看裴介,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无视了。
不开心……
没多久,车停在了周家门口。
裴介先下车,把安安抱了下来,安安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直接喊着‘爷爷’就跑了进去。
许清音咳嗽着,有些不情愿地下了车。
周行舟不在,她一个人怎么面对李文芬呢,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似乎面对裴介才更棘手……
她瞄了眼身边高大的男人,碰巧他也在看她,视线相撞,她尴尬地扭过头。
裴介什么也没说,迈着长腿进去了。
许清音无法,只能跟了上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家里出乎意料的和谐,周父并没有追问她跟周行舟的事儿,一门心思的跟安安玩,裴介在书房看书,平静的像真正的一家人。
许清音倒了杯水,看向周家两年前雇来照顾周父的保姆王姨。
她犹豫了瞬,略显拘谨的问:“王姨,行舟来过吗?”
正在擦桌子的王姨直起腰:“来过来过。”
说到这儿,她脸上满是不解:“我外甥女来送东西,就跟行舟少爷碰上了,他跟丢了魂似的,跟着我外甥女走了。”
“您外甥女?”许清音愣住,“叫什么名字?”
“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