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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孤独，却找不到一个安慰她的人。
精神科的走廊很安静，靠里的病房开着门。
“今天的精神好点了吗？”一个熟悉的男声从那病房里传来。
程欢蒋脚步不由顿了顿，她下意识地轻轻走到门口，正看见温雅抱住了墨苏棉，靠在他怀里。
而墨苏棉轻轻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
这样的温柔像针一样，扎入程欢蒋心头，她僵在了原地，只觉一阵阵细密的疼。
她咽了咽喉咙，转身就要走，身后突然一阵嘈杂。
“墨苏棉呢？我找你们墨苏棉医生！”女人尖酸刺耳的声音传来。
程欢蒋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气势汹汹的在走廊上横冲直闯，护士们怎么也拉不住。
她一瞬愣住了，紧接着，身侧病房的墨苏棉就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略过程欢蒋落在了唐红身上：“我是墨苏棉，你有什么事？”
唐红看向程欢蒋，又上下打量了墨苏棉一眼，眉头一横：“你就是墨苏棉？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既然是我侄女纪时的男朋友，那纪时表弟病了，这医药费你好歹得负责一下吧。”
“舅妈！”闻言，程欢蒋脸色都白了。
她几乎能感觉到墨苏棉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的冷意，那冰冷的目光射向她，如刀一般。
“程欢蒋，你们家还真是蛇鼠一窝，惹人讨厌。”墨苏棉低哑的嗓音带着嘲弄，让她越发狼狈。
唐红一听这话却火大起来：“墨苏棉，我侄女陪你睡了这么多年，想白睡？我告诉你……”
“舅妈！”
程欢蒋窘迫得几乎想找个缝钻进去，她脸涨的通红，大声喝道：“我说了，他不会给，你找他也没用！”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失去水的鱼，渐远的爱人，梦魇一样的亲人，就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罩在她头顶。
让她挣扎不得，也透不过气来。
唐红眉头一竖：“程欢蒋，你不要钱，我要！看看他身边的小妖精，难怪你什么都捞不着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用看着墨苏棉的眼神一下诡异起来，窃窃私语四起。
程欢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看向墨苏棉，他身后的温雅就死死抓着他的手，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明明他是自己的男朋友，此刻却护着另一个女人。
真是荒唐好笑。
“叫保安来，把她们请出去！”唐红的话彻底激怒了墨苏棉。
保安一拥而上，将两人拉了出去。
那一天，是程欢蒋人生里最狼狈的一天。
被众目睽睽之下赶出医院，她不顾身后唐红的破口大骂，只当自己不认识这个人，打了车便离开。
又过了几天。
墨苏棉再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接，一条信息也不肯回。
“叮咚——”
一声门铃，让程欢蒋一下回过神来。
只是打开门，却是她最不想见的人——舅妈唐红。
可奇怪的是，和那天在医院的嚣张跋扈相比，她现在一脸沧桑，好似短短几天便老了十岁。
程欢蒋神色冷淡：“有事？”
唐红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纪时啊，你表弟的报告出来了，是脑瘤啊……医生说开颅手术风险非常大，你帮帮我，求墨苏棉帮你表弟动手术吧……”

第九章 存在的意义

程欢蒋一下抽回手，下意识地辨别着她话的真假。
见程欢蒋不说话，唐红的眼泪掉得猝不及防，哭得狼狈可怜：“纪时，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表弟是无辜的，求你帮帮他，我就你表弟这么一个儿子，我跪下来求你了！”
见唐红当真给她下跪，程欢蒋连忙伸手拉住。
她从来没有见过唐红这样哭过，她一向是个泼辣尖利的女人，现在竟然会为了儿子下跪求她！
“你别这样！”程欢蒋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行不行。”
她不是圣人，过去在唐红手里吃过多少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怨过，恨过。
也下定决心不再给钱，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怎么办？
亲人终究是亲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脉，是打断了骨头还要连着筋的。
翌日清早，程欢蒋就去医院找墨苏棉。
自从上次的事，再见面，她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只有无言的窘迫。
“有事？”墨苏棉翻着病理症断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程欢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阿泽，我舅妈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是我拖累了你。但是我表弟是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你能不能帮我表弟主刀一场手术？”
墨苏棉这才抬起头，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帮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这五年的感情？
可他现在的还对自己有感情吗？
程欢蒋死死咬着唇：“我求求你，要怎么样，你才能帮我这一次？”
她近乎卑微地在问他。
却只得到墨苏棉冷冷的勾唇：“怎么样都不能。”
医院走廊。
程欢蒋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舅妈唐红，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微微低下头：“表弟的事情，墨苏棉不愿意帮忙，但我朋友赵立帮忙找了其他医生……”
唐红猛地抬头看向她，一脸激愤：“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这点事都指望不上，你给我滚！滚！”
“嘭——”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
程欢蒋看不见紧闭的房门里是什么样子，只听见女人压抑着的哭声。
她垂下眼帘，心情忽然压抑得无比沉重。
墨苏棉不帮她，没有一点余地可讲。
出了医院，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偶尔情侣成双成对地从眼前走过，街角的咖啡馆还是从前的模样。
墨苏棉从前就爱在上班休息的时间来这里跟她喝杯咖啡。
程欢蒋伸手刚搭上咖啡店的门把手，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她愣了一下，看见墨苏棉正要出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愣了一下，墨苏棉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径直从里面出来。
程欢蒋不由攥拳，叫住了他：“阿泽！”
墨苏棉这才停住了脚步，一脸不耐烦：“还有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我想见一见温雅，把事情说清楚。”
墨苏棉脸色一沉：“你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害了我哥还不够？要把温雅也逼死吗？”
程欢蒋心头一痛：“阿泽，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墨苏棉咬着牙，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丧尽天良，卑劣恶毒，虚伪做作！”
一字一句，如刀如剑戳着程欢蒋的心口。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欢蒋双唇发颤，哽咽开口：“是不是我当年也死了，你才会高兴？”
墨苏棉冷笑一声：“可惜你活着回来了，那我们就活着，互相折磨下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程欢蒋猝然红了眼，滚烫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次次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累。
如果爱情只剩下相互折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初冬的天，一日比一日寒冷，玻璃窗外已经结了一层霜花。
一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了。
看见墨苏棉推门出来，唐红立马迎上前，一脸急切：“周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我儿子他……他还好吗？”
墨苏棉淡淡看了唐红一眼：“手术很成功，度过危险期以后就会很快康复。”
唐红抓住墨苏棉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眼中集聚了一层泪水，忽然哽咽着开口：“周医生，谢谢你，我当时在医院那样说你，你还肯给我儿子动手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纪时！”
墨苏棉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神色依旧冷清：“他是病人，我应该救。”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程欢蒋。”
他告诉自己，答应做这台手术只是出于医生的职责，跟那个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唐红擦了擦泪，激动地絮絮叨叨：“我以为纪时不会开口求你的，我以前对她那么坏，让她辍学打工，不给她饭吃，心情不好还会打骂她，我……我这么对不起她……”
“你说什么？”
墨苏棉微微皱起了眉，这些，他从来没有听程欢蒋说起过。

第十章 不回头

唐红红着眼：“纪时的舅舅只知道赌钱，家里的钱都让他偷光了，纪时是他的侄女，我也是太恨了！好在纪时是个善良孩子……”
回到办公室，墨苏棉心里一阵阵堵得慌。
他从来不知道，程欢蒋原来吃过那么多苦。
六岁，她还是个孩子，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风霜？
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诉过半点苦？
墨苏棉心烦意乱，他不自觉的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一对泥娃娃下面拿出一个相框。
快门将记忆定格在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年，上面的程欢蒋笑得灿烂无比，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多少苦难。
可就算是这样，她那天还是来求他，让他救人。
这样的程欢蒋，真的会出卖他哥吗？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墨苏棉收回思绪：“请进。”
进来的是精神科的梁医生，他拿着一份精神检测报告上前，放到了墨苏棉跟前。
“你看看，这个温雅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你确定她真的有精神问题？”
……
已经开始下雪了，程欢蒋对着镜子戴好围巾。
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无神的双眼，她喃喃道：“程欢蒋，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明明对着父母发过誓，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生活。
可你现在活得像个什么样子？
程欢蒋拍拍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了嘴角。
从桌上拿出辞职信放进包里，去到客厅。
意外的是，墨苏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坐在客厅，手里夹着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
听到动静，墨苏棉按灭了香烟，回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程欢蒋诧异了一瞬。
犹豫半响，她上前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阿泽，我们谈谈吧。”
墨苏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却好了不少：“你想谈什么？”
空气寂静，桌上的水还在冒着热气，仿佛隔着窗能听见窗外下雪的声音。
程欢蒋说：“阿泽，我觉得我们都出了问题，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下雪的声音好像停止了。
墨苏棉心里一颤，表情凝滞了一秒：“你要分手？”
程欢蒋眼里带着忧伤：“是，我已经报名去山区支教，幼稚园的工作我也会辞掉。”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墨苏棉的心不受控制的猝然一疼，他艰涩开口：“如果我没回来，你是不是要不辞而别？”
程欢蒋温柔的留恋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墨苏棉攥紧了手，久久开不了口。
程欢蒋看了看时间，站起来：“我先有事去幼稚园。”
打开门的刹那，她听见身后墨苏棉叫她：“程欢蒋，如果分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她的身形僵了僵，也只停顿了一秒。
她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对他温柔笑着，说出了世上最缠绵动人的那句：“阿泽，再见。”
身后的门关上，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眼角眉梢，冰凉、纯白。
她走出去，没有回头。

第十一章 是他错了

今天是在阳光幼稚园的最后一天。
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孩子依旧乖巧可爱，让人眷恋不舍。
唯有天上不停下着的大雪，像是天空送给她临别的礼物。
程欢蒋丽嘉上完最后一节课，去往了园长办公室。
园长看着面前的辞职信，有些可惜道：“苏老师，你真要去山区啊？”
程欢蒋浅笑着点头：“我明天就出发。”
园长叹了一口气也只好点头：“你都想好了，我也不拦着你，我相信你不管到哪儿都是一个好老师！”
程欢蒋朝园长鞠了一躬，感谢他这两年的照顾。
她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上车，开车从幼稚园旁边的路口出来。
幼稚园的小朋友们正在排队上车，小孩们叽叽喳喳，像一堆毛茸茸的小鸭子。
程欢蒋看着，不由勾起嘴角，眼里却一阵酸涩。
在心里说了一声再见，正要开车离去。
就在这时，她眼尖的看到幼稚园对面的陡坡，一辆大货车从坡上滑了下来，而车头正直直的对着校车！
雪天路滑，货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
要是撞上去，那一车的小朋友肯定会出事！
程欢蒋拼命的按着喇叭，想提醒货车的司机。
可却发现里面竟没有人驾驶。
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上油门，直直的冲过去，将自己的车隔在了货车和校车之间。
“嘭——！”一声巨响。
在货车撞上的刹那，程欢蒋只觉得一片地转天旋。
巨大的疼好像一瞬就湮灭了知觉。
最后的一瞬，她眼前出现的还是墨苏棉的脸。
他说：程欢蒋，如果分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程欢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不找，也好。
而此时。
墨苏棉从警局走出来，整个人处在震惊茫然的状态。
因为警察联系不上程欢蒋，便叫他过来通知一下当年那场绑架案的最终调查结果。
而警察的话还在他心里不断彻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落网，当时三位受害者全部逃跑，他们先抓到温雅，并根据她提供周铭州和程欢蒋的逃跑方向又抓回了他们。”
雪飘着，落在脸上，让人清醒。
此刻，墨苏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错怪了纪时！
是自己没有相信她！
他慌乱的掏出手机给程欢蒋打电话。
一个，两䧇璍个，三个……
只见通讯记录里红通通的一片未接通，墨苏棉一颗心充满了悔。
想起她临走时说的那句再见，更是心痛如绞。
他的纪时，他究竟伤了她多么深……
这一年来，他都做了什么？
墨苏棉不敢想，只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叮叮叮——”手机突然来电。
他接过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周医生，刚才发生了起重大交通事故，现在急救室的医生人手不够，你赶紧来帮帮忙，人命关天！”
墨苏棉心一沉，再顾不上程欢蒋，忙赶回了医院。
接过护士的白大褂，他匆匆赶去，急救科已经忙作一团。
医院的气氛紧绷着。
墨苏棉忙着给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做急救。
一旁护士的叹息传入他的耳内：“那个年轻女老师真是可惜了，为了救小朋友，自己开车挡住了货车，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另个人接话道：“听说那位老师已经辞了职，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了，年纪轻轻的，真可怜！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苏……程欢蒋？！”
程欢蒋！
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喧嚣和吵闹都在墨苏棉耳边变成了一阵轰鸣。
他抬起头，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周医生，快，心率下降了！”一边的护士急切的催促。
他几乎机械式的又低下头做心脏复苏，精确的包扎伤口，一个，又一个病人成功的从他的手下被救活。
可程欢蒋这三个字像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徘徊。
终于，在这一场交通事故中受伤的人都抢救完毕。
墨苏棉却怎么也没发现程欢蒋，他急忙跑到护士站翻阅着记录本，也没有找到。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不住的发慌。
墨苏棉抓住护士：“程欢蒋……那个幼稚园的女老师在哪儿？”
护士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战战巍巍地伸手：“在那……”
墨苏棉循着护士指的方向看去——太平间！
门上的三个字映入眼，他震惊在原地。
下一秒，墨苏棉拔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太平间内。
一张蒙着白布的床就那么静静的停在那儿！
他走上前，那双向来平稳的手，在此刻竟不停发颤！
墨苏棉伸手轻轻拉开那块白布。
掀开的那一刻，程欢蒋那张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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