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陆棠梨笑了笑,“我可不太懂这个,夏总监另请高明吧。”
夏桑榆却是道:“你帮我看看漂不漂亮就行。”
她都这样说了,陆棠梨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同意。
夏桑榆办公室里有一个橱柜,里面摆放着很多个陶瓷花瓶,她从里面捧了一个青花瓷瓶出来,摆在办公桌上,回头问她:“南经理,你觉得它漂亮吗?”
陆棠梨说是不太懂其实是谦虚了,她也曾是名门望族,她哥对该教导给她的知识,一件都没有落下,再加上这些年辗转各色上流社会之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青花瓷,中华瑰宝,当然漂亮。”
夏桑榆无不骄傲道:“而且这是出自景德镇的元青花,至今有六百多年历史了。”
陆棠梨赞道:“没想到夏总监也有收藏古董的爱好。”
夏桑榆的手指抚摸着花瓶的瓶口,质地光滑宛如上好的白玉,她笑着道:“要说喜欢古董,我可比不上城遇。”
“他还特意在陆公馆里设置了一个房间,专门用来放置他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古董。前段时间我去榕城,他就送了我一个薄胎瓷。”
陆棠梨倏地一怔。
夏桑榆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跟她说了起来:“南经理知道什么是薄胎瓷吗?它和青花瓷一样出自景德镇,虽然没有前者那么有名,但是在陶瓷界也占有一席之地。”
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果盘模样的瓷器,不同于青花瓷花瓶,这个瓶身描绘的花纹是粉色的,边缘处极薄,好似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它折断。
夏桑榆拿着它说:“这个薄胎瓷盘是明代万历年间的皇家贡品,原本收藏在皇宫里,颐和园大乱后就下落不明。有一次我在书本上看见,觉得很喜欢,就跟城遇提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暗地里去找来送给我。”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收了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南经理,不如你帮我出出主意,看我该怎么办?”
陆棠梨哪里会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炫耀,但是她此刻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眸子一凝:“前段时间?哪一段时间?”
怎么会是‘前段时间’?
夏桑榆不是三年没有回过榕城吗?
夏桑榆美眸转动,思索着说:“上周五……啊不对,上周五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他送我这个花瓶是上上周的周五。”
上周五?陆棠梨稍微一想就想起来了,上周五就是她来北城的第一天,那天她称因为她迟到十五分钟,所以她就不等她,直接去往下一个工作,还说三天后才回来。
但是照她现在的话看,那天她根本没有在北城!
上上周的周五?陆棠梨更加不陌生,那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天——那天晚上,她差点冻死在冰柜里!
同样,她也记得,那天晚上周郅翊没有回来吃晚饭,只让宋琦带一盒醉蟹来给她,理由是他有个饭局。
她当时以为他是去应酬客户,原来,是在陪她吃饭。
陆棠梨心口阻塞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修炼出的不动声色让她面上还能维持着无虞,她笑说:“我还以为夏总监这三年来都没有踏足过榕城呢。”
夏桑榆反而一脸不可思议:“城遇在榕城,我怎么可能三年都没有回去过?南经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谣言?
竟然只是谣言。
什么势如水火,什么驱逐出境,什么不曾回国,竟然统统都是谣言。
她非但一直在国内,而且和他一直都有联络。
只有她真信了那些谣言!
陆棠梨盯着夏桑榆脸上的笑靥,心里就像是一壶煮开了的水,不断沸腾着,几乎就要涌出来。她想起这些天以来,她在她面前的表现,原来不是她多想,她的确是一直在向她挑衅!
陆棠梨收敛了多余的笑容,清清冷冷的目光又移向她怀里的薄胎瓷盘,眸子忽然一定,突然之间,她笑了:“这个薄胎瓷盘的确不错,不过美则美矣,我看也不是多贵重。”
夏桑榆迅速眯起眸子,她哪里能忍受陆棠梨说她的东西不值钱,立即要就要反驳。
但却见陆棠梨伸手去敲了敲那瓷盆的边缘,继续含笑道:“从欣赏角度来说,不如青花瓷大气豪迈;从价值角度来说,也比不上青花瓷的十分之一。”
夏桑榆凛眉:“各有所好,对我来说,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算不是最贵的,哪又如何?”
陆棠梨淡淡笑道:“夏总监说的是,自己喜欢才重要,只是我回头还是得说说城遇,他不知道有时候送礼物也和自己身份挂钩吗?怎么能送一个这么一个不上档次的礼物给你,回头夏总监再向别人介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品味不好。”
最后,她还笑着教训他:“夏总监,不是我说你,你把这样一个瓷盘和你的元青花摆在一起,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饶是将假miànju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的夏桑榆,这一刻也维持不住嘴角的笑了。
她知道陆棠梨伶牙俐齿,所以选择先发制人,并且直击自己和周郅翊的关系,她以为她在听到她那些明示暗示后,会方寸大乱脸色大变,可哪想到,她竟从头到尾都是那样淡然的表情!
更甚至,还另辟蹊径从薄胎瓷盘上反击!
话里话外讽刺她眼光不好不说,还用一句‘回头我得说说城遇’彰显自己的身份!
对,她没有直接自称陆太太,但是她这样的姿态,分明是‘正宫’才会有!
好。
很好。
夏桑榆放下薄胎瓷盘,走一步上前道:“南经理也懂瓷器?你看得出这个瓷盘的价值?”
陆棠梨原本是想给她留点面子的,但她既然非要问,她自然也无须客气。
她觑着那盘道:“不巧,刚好懂一点。”
夏桑榆冷笑:“是吗?那你到是说说,我这个瓷盘怎么不上档次?”
陆棠梨轻笑:“这个瓷盘不是万历年间的,应该是民国时期,民国时期的景德镇薄胎瓷花瓶放在现在虽然也有价值,不过和万历年间的相比就差远了。城遇不会以次充好,想必是夏总监记错年份了吧。”
陆棠梨这话得看似含蓄,其实已经是结结实实地打了夏桑榆的脸。
她前面还说是这个瓷盘在颐和园大乱的时候丢了,然而事实却是这个瓷盘是民国年间才制造好的,前半句话她撒谎了,那么后半句所谓的‘周郅翊特意去找来送她’,自然也是假的。
夏桑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些天两人之间那些故作姿态的客气客套彻底被撕碎,关系立场一下子变得清明。
冷然的对视中,夏桑榆的声音更是嘲讽:“南经理这么懂价值,那不知道一个花三亿就能买来的妻子,你觉得她有多贵重?”
“啊,不对,那三亿好像到最后也没有给吧?如今的俞氏已经到了抛售股份的地步,这么看,好像更廉价了。”
陆棠梨原本正欣赏着那青花瓷瓶,闻言目光一凝,转瞬就变化成暗嘲:“我以为喜欢古董的夏总监,在语言的造诣上应该也不错,现在看,是我高估你了。”
“什么时候在民政局签字领证的合法夫妻,改用‘买卖’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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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章谁把你气成这样
夏桑榆拨了拨耳畔的头发,又恢复成平素那笑脸迎人的样子:“对别人当然不行,但是对南经理你却是可以。”
“城遇承诺出资三亿帮助俞氏度过难关,条件是让你嫁给他,这跟买一件家具或者买一瓶酒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物换一物,如果这不是买卖,那什么才是?”
她低头莞尔,长发从肩头滑下,露出小巧圆润的耳垂:“南经理,城遇对你只是图个新鲜,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恐怕连方管家都不如。”
连方管家都知道,看来她对陆公馆还真是熟悉得很。陆棠梨璀然一笑,却是问起:“夏总监,请问三个亿对城遇来说,是大事吗?”
“当然不是。”就算这个数再翻十倍,对实力雄厚的陆氏集团和百年陆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棠梨满意地颔首:“陆家少夫人的身份,值钱吗?”
夏桑榆凝眸:“陆家少夫人就是未来的陆家主母,自然贵不可言。”
回答完她两个问题,聪明如夏桑榆已经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立即皱起眉头。
果不其然,陆棠梨借力打力,语气笑意浓浓:“等价的买卖才是买卖,他用不值一提的三亿换我做贵不可攀的陆少夫人,到底是谁亏了?”
“如果城遇对我只是一时新鲜,他大可以只让我当他的qingrén,将来分开的时候,还省得再去一趟民政局办离婚证,可是他没有,夏总监,你说他为什么没有?。”
夏桑榆双眉显出凛然,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抿紧了嘴。
“不怕告诉你,当初我主动提过只当他的qingrén,是他拒绝了我。”两人站得很近,陆棠梨比她高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他说,他要我做名正言顺的陆太太。”
任她举出再多的佐证,但说到底,那些都是她以为,而她陆太太的身份,却是周郅翊亲手给的!
这一点,胜过所有!
夏桑榆可以解析出周郅翊所有行为的动机,唯独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做出娶陆棠梨的决定,所以在陆棠梨的反问面前,她无言以对,在她宣告的时候,她也无从反驳。
陆棠梨伸手帮她将肩膀上的头发拂到身后,亲昵得好像她们是关系极好的姑嫂,她轻轻缓缓地说:“如果我无关紧要,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夏总监,你是他mèimèi,你也应该了解他的性子,他更不是一个一时兴起就冲动的人,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