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在床上，都没有什么睡意，无声缄默。
沈以绾忽然掀开被子，一颗一颗盘扣解开自己的中衣——守制的这中间，她一直和秦冽 这般和衣而睡。
“呦呦不要。”秦冽 按住她的手，从她腋下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你不用如此。”
丧期未满，他再想要，也不会让她日后后悔难过，觉得没有为亲人尽到心。
而沈以绾却有一种秦冽 要离她而去的惶恐，总觉得不做些什么，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流逝，怎么抓都抓不住。
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到秦冽 脖子里，沈以绾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手下颤如抖筛的肩头，让秦冽 痛不可当。
这无声的悲伤，浓得化不开，与无边无际的黑暗合二为一，令人窒息。
沈以绾一百零一次告诉自己要有出息，可是她面对的不仅仅是生离，还可能是死别。
如果是前者，哪怕三年五载，她也不会如此心伤；可是只要想到秦冽 要面临刀剑无眼，浴血奋战，她就没出息地情绪崩溃。
她现在很明白，为什么曹氏会做出拒绝手术保守治疗的选择。
太怕了，哪怕是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危险，都为此感到害怕。
相聚时有多恩爱，就有多担心再也不相见。
“你去吧，辽东需要你，卫夫人母子现在孤苦无援，也需要你去。”沈以绾哽咽着，像对秦冽 说，更像对自己说，“我懂，我理解，我不难过。”
第672章临行
第二天，秦冽 早早醒来，不，他这一夜基本都没睡着。
沈以绾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她乖乖地缩在被子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秦冽 知道她肯定也没睡好，喟叹一声，在她额头上留下一记轻吻才起身。
他到外屋洗漱，低声对白沈道：“夫人昨晚没睡好，不用喊她起床，等她自己醒来。还有，你多陪她说说话。”
“将军是和夫人吵架了？”白沈看着秦冽 眼底的青黑，壮着胆子问道。
“不是，回头夫人会告诉你的。夫人若是问起我去向，就说我在世子那里。”
“是。”白沈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顺从地答应下来。
“白沈。”
“将军？”白沈被点名十分惊讶，嘴唇微张，满眼不解地抬头看着秦冽 。
“好好伺候夫人，不管是罗浅还是其他随便谁，我都答应你。”
白沈脸色微红，却郑重行礼道：“奴婢是夫人的。不管是罗浅还是其他随便谁，都不会让奴婢对夫人的心少一分。奴婢若是有十分心，绝不会给夫人九分。”
秦冽 “嗯”了一声，把擦脸的棉巾扔到盆里，转身大步出去。
白沈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凝重。
“白沈——”沈以绾轻声唤了道。
白沈精神一凛，忙走进屋去，道：“夫人，还早，您再睡一会儿。”
沈以绾却已经坐起身来，自己把幔帐撩起来，脸色疲倦，强打精神的模样。
“我听见将军跟你说的话了。”她开口道，“我醒了，我在装睡。”
白沈惊讶：“您和将军昨天？”
沈以绾赤脚踩在脚踏上，双手分在身体两侧按着床，满脸怅惘，苦笑一声道：“将军要去辽东了……”
白沈是她最信赖的人，所以沈以绾不瞒她，一五一十地道来，末了叹道：“我呀，心里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似的。一个告诉我不要哭，再担心，再不舍得也要忍着。那些情绪，除了羁绊将军，帮不上任何忙；可是另一个告诉我，哭吧，别那么难为自己，让他知道你有多难过多舍不得，心里有了挂念，才会安然无恙地归来……”
白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红了眼圈，低头道：“夫人，您想开些。将军的身手无与伦比，身经百战……”
“可是他也只是血肉之躯。”沈以绾喃喃地道，“白沈，你不用劝我。我就跟你说说心里的难受，我总不能一股脑都倒给将军。我怕他到时候就不走了，那我岂不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夫人，其实奴婢有时候想，”白沈心疼地道，“做人自私些好。将军现在能离开吗？可能在宫中，至今尚未找到踪迹的箱子，关系到薛太医和穆嬷嬷的死因；昌平侯府的烂摊子，杜丽娘现在也没有摸清底细；云南和京城胶着，形势一触即发；大姑娘还这么小，也需要父亲……夫人，将军一定要去吗？就没有旁人了吗？”
沈以绾摇摇头：“于公，将军放不下辽东；于私，宋将军对他来说，亦师亦友，感情亲厚，如何能看着他的妻儿孤立无援而无动于衷呢？我比谁都想自私地留下他，可是我不想他后半辈子都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甚至悔恨终身。”
她顿了顿，面上浮起苦笑：“现在只盼宋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将军能早去早回。”
“一定会的。”白沈安慰道。
事已至此，势在必行，那也只能安慰沈以绾了。
“奴婢还有担心，若是将军不在，皇上会不会对您和大姑娘，还有世子……”
“不会。”沈以绾笃定地道，“只要地虎军还唯将军之命是从，皇上就不敢对我们动手。”
枪杆子里出政权，拥有最硬的实力，谁动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是不是在自取灭亡。
但是皇上是不是在酝酿着阴谋阳谋，沈以绾不得而知并且为此深深忧虑。
“不行，不能去。”
张孟琪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匆匆赶来道。
他十分激动，满面通红，挥舞着胳膊，“这个可能是圈套。”
“您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沈以绾问。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他不能去。他要是去了，你和阿妩母女怎么办？到时候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沈以绾给了秦冽 一个阻止的眼神，微笑着道：“京中还有您照拂呢。将军是去做正事，往大了说是民族大义，我怎么能拦着呢？”
“民族大义是说给别人听的。”张孟琪跺脚，口气十分严厉，“我不想你守寡！”
“您是听说了什么？”沈以绾有些紧张。
“没有。”张孟琪道，“但是还用听说吗？现在你出去问问，谁觉得他该去，那一定是你们的仇人，见不得你们好。”
沈以绾松了口气，笑道：“不过是暂时去替宋将军指挥辽东军，应对高丽入侵而已。将军身经百战，这点还不在话下。”
虽然自己很担心，但是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她还是要轻描淡写，不想他们也跟着揪心。
张孟琪被她劝到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走了。
他之后，是沈明俊。
沈以绾用同样的话劝了他，后者最后道：“这件事情皇上想下密旨，说是怕消息泄露出去乱了军心，实际上居心叵测。为了你们一家的安全，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他是为了大义而去，这样若是有坏心，对你们下手时还心有忌惮。”
说是隐秘行事，结果还是都知道了。
沈明俊说得很对，世子也十分赞成，于是一夜之间，京城便传遍了秦冽 撇下个人恩怨算计，勇赴辽东的事情。
离别之日终要来临，沈以绾却不复最初提及便想落泪的激动，平静地替他准备好了所有东西。
“鹤鸣，这个衣服药物，还有这个……”
秦冽 从她手中接过一本书，看了一眼封皮，微讶道：“我带这个？”
“对。”沈以绾点头，“我来告诉你其中玄机。”
第673章送别
沈以绾用纤细的手指翻开那本兵书：“就用这本书，我以后给你写信，你就用这本书对照着看，这样就不怕消息泄露出去了。第一个字取自第一页，我写序号，你对应相应的第几个字；第二个字取自第二页，我写序号，你如法炮制对应下来……”
“不行。”秦冽 笑着拒绝。
沈以绾正为自己套用前世电视剧中的情节沾沾自喜，忽然被他打击，不由惊讶道：“为什么？这个主意不好吗？”
“怎么不好？我在想，我的呦呦怎么能这么聪明！让我看看小脑瓜子里都装了什么！”
秦冽 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耳鬓厮磨。
“只是我可不想看你绞尽脑汁的几个字，”秦冽 咬着她粉粉小小的耳垂，“我想让你对我长篇大论，抒发思念，懂吗？”
沈以绾嗔怪道：“说正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事！”秦冽 一本正经地道，“我听不到你和阿妩的消息会着急的。就算你不怕麻烦，一个字一个字翻了写给我，我对着看也会急得发疯。”
说得倒也对。
如果秦冽 给她写很长的一封信需要挨个字翻译，她也能疯。
“那这样吧，”沈以绾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想跟你说什么隐秘的事情，就把那部分内容按照我告诉你的写下来，其余部分咱们就聊家常，行不行？”
“行。”秦冽 亲了亲那啵啵不停的小嘴，“聪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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