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路过这些地方，总会‘不经意’停下，然后继续漫不经心的在一旁的摊贩上挑选着东西。
他偶尔会抬头看着愣在原地的朱厚照。
朱厚照双拳在袖笼内握紧，面皮上挂着因激动而产生的红晕。
小家伙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当对方提到皇太子未来也会是好天子，他他们毫不遮掩的夸张帝国好太子的时候，朱厚照激动的像个小鸡崽。
他从没听陌生人这么夸过自己，宫内倒是有人会阿谀奉承，但那都不是真的。
只有这些不带任何功利心真心实意夸奖自己的老百姓，才是真的。
他一改之前沮丧的心情，现在活力满满。
苏灿这才笑着走来，道：“你怎么了？听什么这么入迷？”
朱厚照赶紧接过苏灿手中拎着的菜，自豪的道：“灿第，你刚才没听到咧，他们在夸奖皇太子啊！！”
苏灿狡黠的笑着，道：“夸奖皇太子夸奖就是了，我听闻皇太子好像很顽劣啊，这有什么好夸的？”
朱厚照急了，忙道：“灿第，皇太子怎么能胡闹呢？这次罢黜宝钞就是皇太子提起的！”
苏灿故作惊讶道：“啊？还有这种事？那老百姓们可真要感谢皇太子了！”
“不过皇太子为什么会提起罢黜宝钞？”
朱厚照拍了拍胸膛，道：“这说明咱们皇太子英明神武，说明咱们的皇太子有先见之明，懂得体察老百姓之疾苦，这样的太子才是好太子！”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立刻引起了旁边摊贩店家的鼓掌。
“小郎君说的好！”
“好好！”
百姓不认什么大道理，只认谁对他们好。
朱厚照说的话，恰就是他们想说的，当然不吝出言高声呼喝。
朱厚照享受着百姓的拥戴，激动的无以复加。
苏灿则安静的在一旁看着，然后捂嘴微笑。
这家伙，以后要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是皇太子了，回想今日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社死啊！
自己夸自己这套路做的是真顺溜。
回去的路上，朱厚照感觉走路都是飘飘然的，之前说没什么成就感的话，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青藤小院内。
朱厚照像一只大公鸡，在院落内乱转，脑海中还回荡着百姓夸赞他的话。
就是可惜，今天没去会通河码头，想来那些河工们，会夸的更厉害呢！
“对了。”
苏灿叫住乱转的朱厚照，问道：“你的水泥给工部了吗？”
听到这话，朱厚照立刻蔫了，不过他自尊心较强，自然不肯对苏灿说他被工部的傻哔教育了。
于是嘿嘿道：“给了给了，工部正筹划怎么给我们奖励呢。”
第32章
不用说，朱厚照在工部吃亏了。
这很好理解，明朝的太子，其实没有多少权力，真正拥有大权是在他们掌权之后。
他们和清朝的‘阿哥’们不同，清朝的那些皇子皇孙，是可以实权统辖朝廷辖下衙门的职掌、兵权。
但明朝的不同，明朝的皇子最大的权柄便是去某地任职藩王，在辖区内拥有一定的权力。
但经过永乐削藩后，藩王其实也没权力了，辖区的权力被三司瓜分，两京十三省的布政司掌控行政民生权，都指挥使司掌控兵权，按察使司掌控司法权。
所以朱厚照能被工部的侍郎教育，就见怪不怪了。
明朝的文人都比较刚正，皇帝犯错了都照骂不误，更何况还只是皇太子。
苏灿将米饭蒸上，趁此功夫，他抱着《韩非子》对朱厚照道：“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
这是关于和氏璧流传天下的文章，过程很是磕磕绊绊，和氏为了证明手中的‘玮’是璞玉，历经了历王、武王。
两代帝王都认为和氏璧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以和氏期满君主给予极刑。
待和氏死后，最终武王才使玉人理其璞，国真得璞玉，随命名和氏璧。
朱厚照感慨道：“灿第，这和氏是真傻啊，明明是一块上好的璞玉，他自己不会找人刨开玉璧吗？为什么非要让王上去做？”
“这好东西，你不展示，人家怎么会知道这是好东西呢？”
苏灿也跟着感慨道：“是啊，你不展示，别人怎么会知道呢？我要是和氏，我肯定不会这么傻的。”
朱厚照呆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激动的道：“灿第你说的对啊！”
“太对了！”
他兴奋的手舞足蹈：“你点醒了我，点醒了我啊！哈哈哈！”
苏灿装出不解的道：“咦，你怎么了？我做什么啦？怎么点醒你了？”
“没啥没啥。”朱厚照连忙摆手，心思却已经乱飞。
小老弟给我启发了呀！
是啊，工部那群杂毛不是不知道水泥是什么吗？我就展示给他看！当初问他要一千两他不给，这次没个一万两，你他娘的别想要我手中的一根毛！哼！
中饭简单利索，朱厚照蹭完饭后便撅屁股急吼吼的跑了。
苏灿摇摇头，继续抱着《韩非子》津津有味的看着。
……
紫禁城。
在皇城外郭通向金水门的东向道路上，一处石块年久失修，地上泥土露出。
因为这里不是常见的百官引朝上班的必经之路，所以也无人注意。
今日一早，百官上朝，就见金水桥东向的道路上，有人抉择屁股，拎着小瓷坛，用铁锹搅拌什么，将灰色的泥巴甩在地上。
风宪官们哪里能看得如此目无法纪之辈，况且这里还是紫禁城皇宫，这简直在挑战这群御史言官的权威！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廷立刻黑着脸出列。
百官队伍中，其余人则微微摇头，被朝廷的风宪官抓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只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现在这时候在那边干什么活？
就在百官替对方同情的时候，袁廷又黑着脸走回来了，很自然的涌入班列队伍中。
从刚才气咻咻的去，到现在闷不吭声的回来，左右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袁大人，这不弹劾他？还纵容他们在紫禁城内如此没有规矩？”
一名都察院的官吏说道。
袁廷没好气的道：“有种你就去弹劾皇太子，快去，本官等着。”
“啊？”
皇太子啊……那没事了。
不过他这一大清早在那做什么？还将泥巴搅拌在地上，这不是污染紫禁城皇宫的形象吗？
不多时，朝会开始。
等百官汇完议事后，左都御史袁廷还是忍不住对弘治天子道：“皇上，今日一早微臣上朝时看见皇太子了。”
“也不是臣啰嗦。”
说这话，基本就要开始弹劾朱厚照了，只是换了一种说法罢了。
弘治皇帝不解的道：“皇太子怎么了？”
袁廷道：“今日吾等上朝时，见皇太子在金水桥附近玩泥巴。”
“……玩泥巴？”
弘治天子都震惊了。
你要说五岁的朱厚照，他在金水桥玩泥巴，朱佑樘一定信的。
现在这个年纪，他玩什么泥巴？
朱佑樘笑道：“袁大人是不是看错了？”
“朕的太子无事玩泥巴做什么？”
袁廷摇头道：“非臣一人所见，百官都见的清楚。”
弘治皇帝朝内阁望去，三阁老微微点头。
袁廷继续叹道：“皇太子是国家的未来，如此贪玩怎行，还请皇上言传身教。”
“当然，臣也不能断定就说皇太子在玩泥巴，此有欺君子嫌，不妨皇上移驾去看看也好，亲眼看到总归才是真的。”
弘治皇帝对朱厚照很重视。
尤其在最近朱厚照表现的越来越出色后，他自然不希望自己儿子又变成当初那个顽劣的太子。
朱佑樘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朕倒要看看太子在胡闹什么。”
“百官退下，内阁六部的部堂随朕去皇城外廓看看。”
“遵旨！”
内阁三阁老和六部部堂，拥簇着弘治天子，朝金水桥附近缓缓走去。
抵达金水桥附近后，袁廷便指着东向不远处，道：“就是在那里，皇太子已经走了。”
弘治天子还是决心挽回儿子的形象，道：“若是他将泥巴收拾干净，到也就算了。”
内阁三阁老微笑着附和，道：“皇上此言在理，说到底太子年纪都不大，臣这么大的年纪，也时常会搅合点泥巴，都可以理解的嘛，犯错不要紧，改了就好。”
“嗯。”
三人很快抵达金水桥东向，然后他们发现，泥巴还在，把石块挡住了，画面很是丑陋。
弘治皇帝脸色微红。
内阁三阁老刚才替朱厚照打圆场，此时竟也无语凝噎。
第33章
一时间，内阁六部的大明帝国高层们都愣在金水桥附近，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弘治皇帝有些尴尬。
在这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如此年纪的朱厚照还会玩泥巴。
三阁老更是尬住了，刚才他们努力的替帝国太子打圆场，看到这铺在地面上的‘泥巴’，就很尴尬啊。
袁廷则气咻咻的，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朝廷的风宪官，有弹劾百官之权。
帝国太子品行不端，他自然也要仗义执言。
而今证据确凿，天子该教育太子还是要教育的，他们这些外人不好说，但天子还是要说一说的。
即便天子不说，也该让杨廷和好好管教管教。
袁廷抱拳道：“启奏皇上，臣弹劾东宫太傅左春坊杨廷和渎职之罪，请皇上严惩。”
嗯，他和杨廷和是有过节的，开市舶司的事就让他和杨廷和结下梁子，现在抓到机会，还不将其朝死里弹劾。
兵部尚书刘大夏也跟着附和，道：“皇上，杨廷和最近确实懈怠了。”
弘治皇帝蹙眉，沉思片刻，道：“来人呐。”
“这边怎么回事？太子早间过来没人阻止吗？”
一名禁军校尉急促走来，忙不迭道：“回皇上，这里年久失修，地上的石砖断裂，都是泥土，太子说要给宫城修补一番。”
“用泥巴怎么修补？快些去了。”
“工部，找人来修缮。”
工部尚书忙不迭点头抱拳：“遵旨。”
内阁六部的阁老部堂都知道，天子是打算将此事先糊弄过去，再私下教育太子。
“咦。”
禁军好奇的道：“启奏皇上，这‘泥土’有些古怪啊。”
“嗯？”
“什么意思？”
禁军忙道：“这好似不是普通泥土，很是坚硬，粘合性坚固性都极强。”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贾俊主管山川水利事，对此自是精通，他赶紧撩袍蹲下身子，先用手触摸了一下这所谓的‘泥巴’。
触碰之后，他感觉有些不一样，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弘治皇帝和内阁六部也不催促，都看到了工部尚书脸上的古怪。
嘶！
工部尚书起身，道：“皇上，这‘泥巴’不一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