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落下的细微簌簌声。
季霖骁悲恸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在墓碑前回荡。
问出的问题也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撑着墓碑起身，缓步下山。
路过莫家门口时，那里宾客散去，已经门可罗雀。
季霖骁按紧了发疼的胸口，从钱包里拿出张卡，坚定的走进向莫家。
屋内，莫爷爷正在院子里焚烧纸钱：“儿子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宛溪……”
“吱呀”一声，季霖骁推开半阖着的门，在莫爷爷诧异的目光下，将卡放在桌上：“这是之前宛溪留下来的，说是攒着给您养老送终的钱，她一直放在机场，我替他们送来给您。”
莫爷爷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拿走吧。”
莫宛溪留在航司的遗物，2751机组的副机长江行简早就送了过来。
这卡想必是季霖骁拿的。
季霖骁临时起意，谎言被识破也不尴尬：“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宛溪，本来就是该给她的。”
他收回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意外，怕您不收，我才扯谎。”
这话比起之前要诚恳的多，莫爷爷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但他依旧没有答应：“你拿走吧，要是宛溪在也不会收的。”
季霖骁垂眸，敛住眼里深浅的情绪：“密码是宛溪的生日。”
接着转身离开。
莫爷爷回过神，艰难起身拿起卡追到门口。
门外却早就没了人影……
季霖骁在风雪里急行，好一会才在一片白茫中找到自己的车。
他脱下大衣，将上面的雪花全部抖落干净后，才上车打开暖气。
车前的挡风玻璃被风雪覆盖，得预热将雪化去才能看清路。
可风雪愈来愈猛，没有丝毫停下的趋势。
季霖骁看了眼路况，打开中控屏上的导航。
上面语音播报：“今日凌晨4时，津海北部等地区出现强降雪，左云和右玉出现暴雪天气，截止到下午3时，左云积雪深度达20厘米……”
“暴雪天气道路湿滑，可见度低不宜出行，建议您减速慢行。”
季霖骁拧眉，打开手机准备就近找位置住下。
偏偏电话铃声在此刻响起。
季霖骁接起，领导的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院里有个要紧的手术要做，交给他们我怕不放心……”
“我马上回院里。”
季霖骁打断他，挂了电话，抽出纸巾擦干净后视镜，启动了车辆。
道路积雪难行，路上的可见度也很低。
季霖骁开的慢，走走停停。
电话却一个接一个，在身侧响个不停。
他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许是暴雪导致的信号不好，宋向依的语音断断续续：“对不起霖骁……上次的话不是我……不要让我从医院离开……”
季霖骁剑眉紧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向依也听不清楚他的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自顾自的继续说。
女人的声音卡顿且夹杂着电流声，让人烦躁。
季霖骁抬手捏了捏眉心，没集中注意看路况。
也就这一瞬的事情，后边的车似是没踩住刹车，“嘭”的一声撞了上来！
第19章
后备箱一声巨响，季霖骁猛然撞在方向盘上！
脑子混沌，眼前一片模糊。
季霖骁下意识推测自己应该是脑震荡，第二个念头才是踩刹车。
不料路况湿滑，哪怕他死死将刹车踩到最深，还是难以抑制的撞上了前面的车。
季霖骁二次受创，车和人都被挤压在中间。
额尖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耳边宋向依的声音还没停：“霖骁……你怎么不说话？霖骁？”
“好……吵。”季霖骁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按下了挂断键。
他半阖着眼，从没觉得这样累过。
外面是一片苍茫的雪白，季霖骁兀的想起莫宛溪。
她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和自己说：“霖骁，听说今天津海会有初雪，你早点下班，我们围炉煮茶好吗？”
季霖骁慢慢闭上眼，耳边传来广播：“玉兰高速上发生大型连环车祸，玉兰路道路封锁，救援队和医疗队已经在赶去的路上……”
季霖骁缓缓闭上眼，攒紧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好，我们一起煮茶……莫宛溪……我们去看海，看雪……”
……
救援队赶到的时候，被整条路上的惨状惊到。
十几辆车头尾相接的撞在一起，卡在中间的车都被撞得没了形状。
铁架诡异的扭曲在一起，已经难以看出是车辆。
大雪还在下着，将车里留下的血液盖住，干净洁白的恍若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先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再去弄车子。”
“嗯。”救援队和医疗队达成共识。
从收尾开始寻找幸存者。
最末尾撞上的车和最前方的车受到的撞击力度最小，车内的人受伤也最轻。
大部分都是一些擦伤，只需要简单的包扎处理就好了。
严重的是中间的人。
从第11辆开始，一直到第7辆，大到70岁的老人，小到不足一岁的婴儿，无一存活……
救援队深深叹了口气，医疗队的检查如是。
没有一个幸存者……
直到搜寻到季霖骁的车，他安静的躺在车上，来救援的医生伸手去探他脖颈上的脉搏，发出一声惊呼：“这里有人活着！”
“哪儿？”救援队匆匆过来。
见季霖骁确实还有呼吸，立即根据他被卡主的位置制定了救援方案。
一伙人忙碌了半小时，才将季霖骁从一片废墟中捞出来，抬上担架，推上救护车。
在场的医护立即上设备，检查他的各项数据。
“心率40。”
“收缩压70，舒张压40。”
季霖骁的情况不太乐观，头部严重受创，失血过多，已经是危机的状态。
医生拧眉，沉沉叹了口气：“急救吧。”
医护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失去意识的季霖骁没有一点感觉，他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以前那些过往。
从开始的季家起伏，到后来的秦漾莫宛溪……
恍惚间，他好似从莫宛溪的角度过了七年，那些热烈之后的骤然冷却，无尽的冷暴力和忽视放弃……
他从没做错过任何一件事，没想到唯一的一件，就是将深爱自己的一颗心伤的遍体鳞伤。
是他愧对莫宛溪。
季霖骁心口疼到窒息。
于此同时，救护车上的各项设备都停止了运作。
在心电图彻底跳停的那刻，医生沉痛宣布：“患者死亡，抢救失败……”
第20章
天地间一片黑沉。
季霖骁整个人像是被车碾过，浑身上下都疼的像是骨裂。
他挣扎着想要讲话出声，但喉咙像被棉花堵死，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
直到耳边响起医生的那句：“抢救失败。”
季霖骁惊出一身冷汗，低呼一声：“不！”
身边人骤然一惊，纷纷偏头来看他。
季霖骁看着眼前的大屏幕和前排的座椅发懵。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电影院？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无比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女声：“霖骁，你怎么了？”
季霖骁偏头看去，身边坐着的竟然7年没见过的——秦漾！
他心脏骤停一瞬，哑声唤：“秦漾？”
秦漾疑惑，放下手里的冰可乐去摸季霖骁的额头：“你不会是病了吧，一惊一乍的。”
“这也不烫啊？是不是做医生太累了？”
秦漾探完他的额头，又来试自己的温度，确认季霖骁没事之后才说，“是不是太久没休息了？”
季霖骁只是红着眼看她，千言万语卡在喉间，想说说不出口。
他念头一转，拿出手机看时间。竟然是回到了秦漾出事前的一个月！
“怎么了？”
秦漾又问，“是不是这个电影你不喜欢？要不我们出场吧。”
季霖骁滚了滚喉结，咽下心里各异的情绪，佯装镇定：“不是，看吧，我们看的什么片子？”
“前任啊，听她们说挺好看的，没想到你竟然会睡着……”
秦漾有点失落。
两人虽然确定恋爱关系很长时间，但由于一个学的飞行，一个学的医学，平时总是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出来约会。
今天好不容易空出了时间来看电影，没想到刚开始季霖骁就睡了过去。
7年前的事情实在过于久远，季霖骁也很难想起之前这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思索一番，握住秦漾的手：“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你不要生气，听我讲完好不好？”
秦漾眯着眼凑近仔细打量季霖骁，眼里满是猜忌：“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季霖骁莫名被她看的有些心虚，随即一脸正色：“不是，是工作的事情。”
“漾漾，我们不做机长了好吗？”
秦漾脸上的表情不变，语气却冷了不少：“你说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驾驶的飞机失事，你……殉职了。”
季霖骁说出那两个字，心口就一阵抽痛，疼的人喘不过气来。
秦漾也敛了情绪：“霖骁，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做机长。”
“别说你梦见我牺牲，哪怕是真的牺牲，我也绝不会退缩。”
“早在选择做机长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殉职的准备。”
电影院忽明忽暗的光打在秦漾的脸上，她眼里满是坚定，这样的表情难以遏止的让季霖骁想起另外一个人。
“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了。”
季霖骁叹了口气，只能答应她：“好。”
这件事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沉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讲话。
直到屏幕中的两个主角以悲剧结尾。
季霖骁忽然红了眼：“我知道你的梦想信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爱人的我该怎么活下去？”
秦漾垂眸，没有开口。
待到电影院里的人都离开，两人才起身离开。
没成想刚出电影院，季霖骁全身的血液骤然凝固。
因为眼前站在门口等的，赫然是上这辈子唯一愧对过的人——莫宛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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