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骁空荡的心好被什么东西填上了些,但也仅仅只有一点,那块属于莫宛溪的地方还是缺了一大块。
他洗漱完,躺到床上。
被褥床套还是之前莫宛溪喜欢用的,上面仿佛还留着莫宛溪的味道。
季霖骁辗转反侧,下意识想要去寻找那个消瘦的身影。
反复几次之后,他才想起莫宛溪死了。
以后再也不会和他同床共枕,等他回家,为他洗手羹汤,和他白头到老。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一下抽疼的不像话,疼的连唇色都变得青紫。
季霖骁按住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没入枕芯——
好久好久,那钻心的疼都不肯散去。
那疼从心心理痛到生理,心脏一阵接着一阵紧缩。
他咬着牙起身,从酒柜里翻出收藏已久的红酒。
用启瓶器打开之后,直接灌进胃里。
冰冷的酒带着极度的寒意从喉间浸入五脏六腑,冻的季霖骁打了个冷颤。
整整一瓶,一滴没剩。
酒精很快挥发,他心口的疼渐渐散去,整个人烧痛起来。
季霖骁凭着一点儿仅剩的意识回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刺耳的手机铃声不断响起。
可响了不知道多少遍,房间内的人也没起来接。
房间内又重回寂静。
直到中午,季霖骁才混混沉沉起身。
不料出门,就见方纪淮正坐在客厅里,眉头紧皱。
“你怎么来了。”季霖骁的声音无比嘶哑,喉咙间还留着宿醉之后的烧疼。
方纪淮抬了抬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我不来,你死在这儿也没人知道。”
季霖骁走到冰箱边,拿出漱口水,简单漱过口之后才开口:“我没事。”
“嗯。”
方纪淮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也不是想来看你,主要是想去参加宛溪的葬礼。”
季霖骁动作一顿。
他微不可查的垂了头,眼里满是落寞:“莫老爷子说不想再见我,所以……”
“他不见你,所以你连莫宛溪什么时候办葬礼都不知道对吗?”
方纪淮打断他,声音渐冷:“难道你连住址都不知道?你们结婚7年,没发现她病了,我尚且能算做是她故意隐瞒,可你连最后一程难道都不去送吗?”
季霖骁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你以为是我不想去吗?”
“我只是担心……担心她也不想见我。”
方纪淮也觉察到自己讲话过于锋利,又缓和了语气:“你把地址给我,我去送她。”
季霖骁沉默良久。
就在方纪淮以为他不想说的时候,季霖骁进了房间:“等我换了衣服和你一起。”
莫家。
莫爷爷将莫宛溪的骨灰接回来,原给自己定的墓地,在儿子儿媳边上的。
那是他一直中意的地方,活着的时候没有怎么陪伴过,所以想等死了之后再团聚。
现在直接给莫宛溪了,让他们父女团聚。
来祭拜的邻居深深叹气:“老莫……节哀。”
莫爷爷鞠了一躬,眼里只剩死寂。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一家子全去做飞行员,现在谁给老莫养老送终?”
“你少说两句,老莫都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邻居们吵吵嚷嚷,莫爷爷始终没有开口。
还记得多年前送儿子和女儿时,他尚且还能用:“孙女呢,自己要是走了,那宛溪就是真正的截然一身。”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如今什么都不剩了,他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了。
第17章
北方的新年来的早。
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鲜红的灯笼和不断的炮仗都在庆贺这个新年。
只有莫家。
先前门上贴着的对联已经撕了下来,被纯白的挽联盖住。
门口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一路堆放到了巷子边,上面都写着:“沉痛哀悼莫宛溪……”
2751机组轮番过来祭拜,还有一些幸存者的家属。
每个人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是对一个年轻生命逝去的惋惜和伤感。
季霖骁和方纪淮抵达莫家时,正巧赶上莫家出殡。
2751机组护送着莫爷爷上山。
季霖骁和方纪淮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跟着他们到山上。
莫爷爷念哀词的声音渐渐传来:“青山不语,苍天含泪……”
许多幸存者泪流满面,不断鞠躬说着:“谢谢莫机长……”
方纪淮推了推鼻梁上冰冷的眼镜:“我很多时候都很搞不明白你,莫宛溪那么爱你,你就算不爱她也该给她一个妻子的尊重,怎么能一边肆无忌惮伤害爱人的心,一边和宋向依在医院绯闻不断?”
季霖骁微诧。
他看向方纪淮,方纪淮的表情淡淡的,镜片后的双眼却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情绪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将季霖骁敲醒:“我和宋向依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方纪淮嗤笑:“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
“医院谁不知道你和宋向依青梅竹马,甚至都快要谈婚论嫁,却不知道你早就在7年前就结了婚,和莫宛溪。”
方纪淮犀利的言喻,如箭刺进季霖骁的心。
他嘴角绷的笔直,反驳的话像是生铁,重重哽在喉间。
又或许根本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方纪淮看着他眼里情绪变了又变,一句话也没出的样子就觉得嘲讽。
从高中开始,他们就是好朋友。
一路相伴这么多年,终于也走到了末路。
他越过季霖骁,径直走上前,将手里的花摆到墓碑边:“下辈子擦亮眼睛选人。”
说完下山,没有丝毫留恋。
季霖骁依旧站在人群之外,源源不断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将他的心切碎……
很久很久之后了,人群散去。
莫爷爷也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漫山只剩风雪和他。
季霖骁这才迈着发僵的腿上前,静静伫立在莫宛溪的墓碑前。
莫宛溪的照片是之前的工作照。
她穿着黑色的机长西装,嘴角微微扬起,眼里盛满了光。
季霖骁抬手去碰,冰意从指尖浸入心肺。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颤抖,像是在隐藏着巨大的痛苦:“医院的流言我并不清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眼眶渐渐发红,季霖骁蹲下,额尖缓缓靠在莫宛溪的照片上:“其实你说离婚的时候,我想挽留的……”
“我想问你为什么,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没有资格。”
他哽咽着:“我对你不够关心,之前还把你当成秦漾的替身,你想离开也很正常。”
“都是我的错……”
提起那些过往,季霖骁心头疼的像是被人拿尖刀狠狠搅了几下。
泪水止不住的将青石板上的雪砸出一个个小坑,他咬紧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莫宛溪,你恨我吗?”
第18章
山林里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落下的细微簌簌声。
季霖骁悲恸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在墓碑前回荡。
问出的问题也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撑着墓碑起身,缓步下山。
路过莫家门口时,那里宾客散去,已经门可罗雀。
季霖骁按紧了发疼的胸口,从钱包里拿出张卡,坚定的走进向莫家。
屋内,莫爷爷正在院子里焚烧纸钱:“儿子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宛溪……”
“吱呀”一声,季霖骁推开半阖着的门,在莫爷爷诧异的目光下,将卡放在桌上:“这是之前宛溪留下来的,说是攒着给您养老送终的钱,她一直放在机场,我替他们送来给您。”
莫爷爷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拿走吧。”
莫宛溪留在航司的遗物,2751机组的副机长江行简早就送了过来。
这卡想必是季霖骁拿的。
季霖骁临时起意,谎言被识破也不尴尬:“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宛溪,本来就是该给她的。”
他收回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意外,怕您不收,我才扯谎。”
这话比起之前要诚恳的多,莫爷爷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但他依旧没有答应:“你拿走吧,要是宛溪在也不会收的。”
季霖骁垂眸,敛住眼里深浅的情绪:“密码是宛溪的生日。”
接着转身离开。
莫爷爷回过神,艰难起身拿起卡追到门口。
门外却早就没了人影……
季霖骁在风雪里急行,好一会才在一片白茫中找到自己的车。
他脱下大衣,将上面的雪花全部抖落干净后,才上车打开暖气。
车前的挡风玻璃被风雪覆盖,得预热将雪化去才能看清路。
可风雪愈来愈猛,没有丝毫停下的趋势。
季霖骁看了眼路况,打开中控屏上的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