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璟看着她，眉目冰冷，“跟死人说清楚？怎么说？把鬼请上来吗？你是大夫，还是神棍？”
顾筠上前一步，道：“我是大夫，我的职责就是治疗人的病，身体的病是病，心里的病也是病。”
黯淡的光芒透过树阴落在司徒璟的脸上，光影斑驳中，他冰冷的眸子，还是隐藏了一丝不该有的希望，“既然如此，把她叫出来。”
顾筠看着他，慢慢地步近，“殿下，你看着我的眼睛。”
司徒璟盯着她的眼睛，似嘲弄，也似愠怒，但就这么盯着她了。
墨玄系统打开，设下催眠阵。
四周开始涌起了薄雾，一层一层地覆盖过来，薄雾笼着两人，只剩下一道影子。
司徒璟挥袖子拂了一下，但拂不去薄雾，甚至，薄雾开始变浓了，渐渐地，连对面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也仿佛不是置身于顾筠的墓前，而是一片缥缈地，思绪也仿佛被什么主导了一般，脑子里只有回忆里顾筠的脸，他一直不愿意想起她，但是这脸总是出现在脑海。
怎么都拂不去。
“司徒璟！”忽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第97章
他眉心急跳了几下，迅速转身，只见云雾里有一道影子浮现，他快步过去，便要伸手抓她，但那影子倏然地又飘走了。
他不信，一定是赵随安在故弄玄虚。
顾筠已经死了，她不会再出现。
“赵随安，你滚出来！”他厉声喝道，雾很大，已经瞧不清楚四周，连赵随安都消失了。
“司徒璟！”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更熟悉，带着她独有的清冷，她唤他的时候尾音是立刻收的，总显得没有多余的感情。
薄雾里慢慢地走出来一道影子，看不见模样，但是，却给了他熟悉的感觉。
司徒璟心头像是被擂鼓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整颗心脏都缩成了一团。
他想过去，但是双腿像是无法行走，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也像当初残疾了一样，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痛。
他眼底迅速涌上了热浪，对着薄雾缥缈的人影慢慢地伸出了手，手却碰不到她，分明很近，却像是隔着很远很远。
“你站起来了！”那影子在说话，声音就是记忆中的声音。
痛楚顿成噬心的恨，近乎是咬牙切齿地问：“是你吗？”
“是我，你恨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哑在了嗓子里，恨她，骂她，怨她，怒她，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一句颤抖的，“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也带了哽咽，“我很好！”
他笑了，眼泪却从脸上滑落，痴痴看了许久，想努力从薄雾里看到她的模样，可薄雾总是挥不去。
良久，他问：“可曾有过一点，哪怕是一点……想我？”
顾筠心里骤然痛了，泪水落下，哑声道：“想！”
他笑容更大，却也更苍白，“那我原谅你。”
顾筠在薄雾里，清晰能看到他的脸，他的痛，他的笑。
他说：“我当太子了。”
她说：“恭喜。”
他说：“我总是会想起，那个晚上你过来我房中，我抱着你，我听到你的心跳声，那是你留给我最温暖的记忆。”
那是她失控的晚上。
忍下去的泪水，又模糊了醉意沉沉的演技，“我总是在想着，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可以让你回来我身边。”
顾筠泣不成声，“对不起！”
她不知道，他这么在乎她，从不知道。
他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与悲怆，“我站起来了，你却没看到。”
“我现在看到了。”顾筠鼻音重重地道，“和我想象的一样。”
他笑了，俊美坚毅的面容却浮满了凄楚，“我还能见到你吗？”
顾筠沉默，不忍看他。
三年，她其实不止一次打开墨玄系统，想看他们的未来，但是，每一次都触目惊心。
“不能？”他的话已经颤抖。
“不知。”顾筠慢慢地往后退去，忍不住哭了出来，“但如果不能再见，希望你善待我们的孩子，保护好他，用你所有的努力。”
“别走！”他想追，但双腿依旧像是钉在地上，移动不得分毫，他仓皇伸出手，什么都没抓到，声音灼乱，“求你，顾筠，不要走。”
影子渐渐地消失了。
他盯着那个方向，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悬在虚空里。
云雾，也渐渐地散去。
灯火晕开山中的水气，朦朦胧胧，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第98章
“殿下！”是赵随安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已经距离顾筠离开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他猛地转身，大手抓向她的肩膀，力度之大，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伴随着痛极焦灼的声音，“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跟她说，你马上让她回来。”
顾筠没敢看他的眼睛，心里依旧在揪痛，用了好一会儿才能从刚才的情绪里镇定下来，“她已经走了，我没有办法再叫她回来。”
“你有办法让她出现一次，也有办法让她再出现，对不对？”
顾筠摇头。
司徒璟眸色渐冷，慢慢地放开她，却是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上，像负伤的愤怒野兽，发出了咆哮声，“不！”
树裂了，他的指骨也爆裂，鲜血从指缝里流下，灼红得让顾筠心头一急，竟脱口而出，“就算要见她，也只能等明年她的忌日了。”
他转身，眸色阴鸷，“当真？”
顾筠撕下衣袍，上前为他包扎手骨。
“不需要！”他冷冷推开。
顾筠抓住他的手腕，愠怒藏在眼底，“你如果还想见她，最好乖乖让我包扎。”
顾筠的狠劲，让他怔了一下，随即垂下手让她包扎。
包扎之后，他慢慢地坐在树边，提起旁边的一坛酒，猛地灌了下去。
酒没有喝完，却已经七八分醉，他砸了酒坛子，酒香溢出，被风一吹，空气里全是酒香的味道。
顾筠想劝他早些回去，他却眸色沉沉地看着墓碑，轻声道：“我明年再来看你。”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撇下顾筠，往山口走去。
没一会儿，顾筠听到马蹄声，他走了。
顾筠坐在墓碑前，心里一片荒凉凄酸。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其实对他也动了心。
她宁可没有墨玄系统，不知道以后的事，那么还能勇往直前，狠狠地爱一场。
哪怕结局是苦，但她尝过这份甜，就已经满足了。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对未知的以后敢一往无前，但在知道之后，却裹足不前了。
墓碑前放着三个杯子，杯子里倒满了三杯酒，这是他敬她的。
她一杯一杯地端起来，饮尽，酒很辛辣，沿着喉咙往下，皆是一片烈火。
不能想，现在一切以小龟蛋为重。
回到东宫，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司徒璟政务繁忙，但每天固定早晚都会去看小龟蛋。
但是，卢良媛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反而是这天，卢太傅亲自过来探望小龟蛋，还把卢良媛给带了过来。
卢良媛不情不愿地进来，脸上已经有不耐之色，自从坟前一事，她已经寒了心，也不想再讨好谁。
反正，在他的心里，死去的顾筠才是最重要的。
“皇孙看着好多了。”卢太傅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小龟蛋。
卫大人陪在身边，恭谨地道：“幸是觅得良医，皇孙才有好转。”
卢太傅抬起头看了顾筠一眼，颇为赞赏，“女子能有这样的医术，实属少见，若皇孙能痊愈，你当记大功。”
顾筠道：“我为诊金而来，不贪功。”
卢太傅嗯了一声，“放心，本官会让太子给你足够的诊金。”
顾筠淡淡地笑了笑，他叫太子给足诊金？那她赚这份诊金是不是也要谢谢他？
真懂说话的艺术，哪里都要落点好。
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看穿一个人。
第99章
小龟蛋有些疲累，但是依旧维持礼貌，听卢太傅说话。
他知道卢太傅是父王的师傅，他也要尊敬卢太傅的。
卢太傅看着卢良媛，道：“良媛，带皇孙出去走走，你是他的母妃，该多陪伴在他身边才是。”
卢良媛看了一眼小龟蛋，眼神已经有掩饰不住的厌恶，但还是遵从了祖父的命令，对小龟蛋道：“斯年，我领你出去走走。”
“卢娘娘，我有点困……”
卢太傅轻斥，“什么卢娘娘？多生分，叫母亲。”
小龟蛋被卢太傅的威严吓住了，有些无措地看了顾筠和卫大人一眼。
卫大人听得卢太傅的话，笑笑，道：“太傅，皇孙叫惯了卢娘娘。”
卢良媛是太子侧室，按说叫一声卢母妃也可以，但母亲二字却是怎么都不能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