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脸色惨白,眼底只剩惊恐。
身体紧紧崩成一条线,昨晚那些不堪的回忆再次袭来。
主任还在继续说着:“沈芸,你弟弟的手术只有夜医生能做,可要好好感谢夜医生啊。”
沈芸下意识往后退,步伐踉跄。
主任一愣,连忙扶住她:“怎么了?不舒服?”
沈芸无言,只盯着夜琛,想从他的眼里看到些什么,可……除了平静,再无其他。
夜琛没理会满眼惶恐的沈芸,对着其他医生:“这份病例很有意思,我喜欢接受挑战。”
沈芸心下一颤,颤着嗓子反驳:“这不是挑战,是我弟弟的命!”
夜琛眸色暗沉,没有出声。
沈芸的手臂一疼,转头就看见主任无声的斥责。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让自己陷入深渊的男人,是唯一能救活弟弟的希望!
沈芸泛红的双眸里,浸满绝望,她将指甲掐入掌心:“对不起,夜医生。”
夜琛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手术方案我回去整理,先走了。”
话落,径直离开。
看着站在门前的沈芸,只说了两个字:“让让。”
沈芸狼狈地连忙退到一旁,连头也不敢抬起。
夜琛走后,主任眼神复杂看着沈芸:“手术基本确定了,去缴费吧。”
“嗯。”沈芸干涩地点了点头,缴完费的她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夜琛。
“聊聊。”夜琛的冷硬不允拒绝,沈芸握着收费单,浑浑噩噩跟上。
停车场。
夜琛磨砂着打火机,轻擦一声,手中的烟被点燃。
火光燃起的瞬间,沈芸想起了昨晚的那抹火光!
她忍不住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夜琛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沈芸:“两百万,收到了吧。”
沈芸心头猛悸,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夜琛却毫不理会,弹了弹烟灰:“视频呢?”
他的话让沈芸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苍白,许久,才攥着药费单说:“没有视频,我撒了慌。”
夜琛有一瞬间的微楞,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芸,抽了两口后才熄灭。
“沈芸,不怪我,说谎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沈芸不敢相信夜琛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以为他会道歉,会愧疚,会……
刹那间,所有屈辱和怨恨都一股脑涌上沈芸心头,她倏然伸出手朝夜琛打去。
可夜琛轻易就抓住了她的手,眯眸嗤笑:“怎么,昨天你不是也舒服了吗!”
他冷冷勾唇,低头对着她耳畔:“哦,对,他们没给钱是吧。”
夜琛嫌恶的语气让沈芸狼狈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含了泪。
她绝望地看着他,字字啼血:“夜琛,你跟顾安明一样,都是畜生!”
夜琛闻言,浑身散发着莫名戾气,看向人来人往的医护人员,他也跟着笑了。
“嘭!”的一声巨响,车门被重重关上。
黑色的迈巴赫呼啸而去,夜琛通过后视镜,看着瘦弱了许多的沈芸站在那,烦躁的关上车窗。
沈芸眼神空茫地站在那,浑然不觉沈奶奶正朝着她走来。
“芸芸。”
沈芸猛然一颤,她连忙转头看去:“奶奶……”
她看向空旷的车位,不知道老人看到多少,心慌解释:“奶奶,他是沈修手术的联合主刀。”
沈奶奶没答,只是用满是皱褶的手牵上沈芸:“刚下夜班吧,走,回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回家的路上,两道小小的影子并排在马路上。
沉默的沈奶奶突然开口:“夜琛有女朋友,是林氏千金林柔意,听说年底就要结婚了。”
她停下脚步:“囡囡,咱们沈家不做那种事!”
沈芸抬眸,凝视着老太太微红的眼神,哑着嗓子说:“奶奶,永远都不会的。”
因为,她心中的那个大哥哥,死了……
到家后,沈奶奶便进了厨房,沈芸听着里面的声响,周身的寒冷才开始消散。
不久后,老人便端着一碗粉递给沈芸。
沈芸端着满是肉片的早餐,不小心碰翻了灶台上被盖着的盘子。
她这才发现奶奶的碗里,只有铺了几片青菜的粉,其余再无其他。
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在外人面前哭的沈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么久以来,顾安明的威胁她没哭,夜琛的欺辱她也忍住了。
但为什么,她的家人什么都没做错,却要陪着她经历这些苦难。
为什么她要为了逃避,去接受顾安明的追求,从而将沈家走向家破人亡!
他们说的对,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忽然,厨房外传来哐当一声!
沈芸连忙跑出去,就看见奶奶站在柜子前,浑浊的双眼满是水雾:“囡囡,你是不是瞒着奶奶什么?”
沈芸看着被打开的衣柜,凉意顿时蔓延至全身。
她心慌的喊了声:“奶奶……”
沈奶奶见她答非所问,直接将柜子里的一张报告递到了她眼前。
哪怕医生的字迹潦草,但还是能清晰看见,患者:沈芸,诊断结果:血癌晚期!
狂风呼啸,天渐渐黑了。
沈奶奶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沈芸跪在地上,不停解释着:“奶奶,我也是为了借钱才想着用病例造假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走这种歪门邪路了,您别生气好不好!”
沈奶奶颤抖着唇,举起枯槁的手久久没有落下:“你,你啊——!”
沈芸痛哭着撕掉了病例本,抽噎着说已经了凑齐沈修手术费,再也不会这么干了。
发黄的灯光下,老人看着这个从小乖巧的孙女,眼泪止不住的流:“芸芸啊,奶奶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
深夜,沈奶奶睡着后,沈芸独自坐在客厅,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
里面包着一叠,零零散散的纸票。
那重量,又沉,又疼……
这是一辈子享福的奶奶瞒着她,在无数街头,翻找垃圾换来的钱。
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酸胀得厉害,胸口更是疼到窒息。
她迎着月光,看着墙上父母的遗照,刺骨寒霜。
“爸,我好像快支撑不住了……”
黑暗中,回应沈芸的,是倾盆而下的磅礴大雨。
……
第二天一早,沈刚走过医护站,就听见周围讨论声四起。
“昨天来的一院的ɹp夜医生好帅啊,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啊?”
“快了吧!我听主任说,好像做完这次联合手术,就要订婚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未婚妻好像姓林,据说长得可漂亮了!男才女貌啊……”
沈芸眼神没有一丝波动,依旧平静地朝着沈修病房走去。
她将打开小米粥的盖子,放在小桌子上:“很香的,你趁热吃。”
沈修看着她,表情依旧不耐:“沈芸!等我手术做完,欠你的钱我都会还给你的。”
沈芸喉咙哽咽,酸涩到心里发疼:“好。”1
听到这个字,沈修放在被子里的手,渐渐捏紧。
陪沈修做完检测后,沈芸中途去了另一家仁合医院,再出来已经是下午。
等她回到住处,就看到奶奶留下的纸条:“囡囡,奶奶听你的,打扫完今天就辞职。”
沈芸把纸条小心的收好,转身搭了把椅子,把柜子上方的箱子拿了下来。
里面,几乎全是和夜琛有关的物品。
夜琛的满分试卷,夜琛的毕业照,夜琛的医学获奖报道,写给夜琛的情书……
鼻血忽然滴落,重重砸在夜琛的毕业照上,殷红将他的脸慢慢浸染。
沈芸止完血后,就开始将这些东西能撕的撕掉,能毁的毁掉,一步步收回曾经对夜琛的喜欢。
目光一凝,她看到了那年在疗养院,夜琛亲自为她用木头雕刻的小鹿。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便总会梦到和夜琛的前世。
沈芸自嘲一笑,哪来的什么前世,不过是年少怀春,自己编出的幻想梦境罢了。
将小鹿连同所有都装在袋子里后,她亲自丢进了垃圾站点,目送它们被拖走,再无回收可能。
沈芸望着夕阳,她决定提前去接奶奶。
谁知才走到会所门口,就见马路上围满了人,还拉了警戒线。
顺着人群的视线敢去,地上还分布着一滩鲜红血迹,她步伐一滞,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人群中,医护人员推着担架抬起ʄɛɨ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等她看清那上面躺着的人时,她直接腿脚发软:“奶奶——!”
沈芸慌乱跑去。
一个女人见她冲来,不耐地将她撞开:“让开,没看到我也是伤者吗?”
沈芸这才注意到,女人妆容精致,可全身除了额头擦伤以外,再没一处外伤。
救护车上。
沈芸看着浑身是血的奶奶,心里极度恐慌,她红着眼祈求医生:“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奶奶。”
她不停揉搓着老人逐渐冰凉的手:“奶奶,你不要睡,你看看我啊,看看囡囡啊……”
跟着一同上车的女人,有些不屑地冷斥:“人老了就该好好待在家,出来乱蹦什么,那可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限量跑车!”
沈芸双眸赤红的呵斥出声:“你闭嘴,我奶奶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女人被吓到了,看着同样沉默没为她出声的医护人员,只能咬牙憋气。
京一院。
沈芸一下车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夜琛。
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冲上前抓住他:“夜琛,你救救我奶奶。”
男人凝视着担架上的老人,眸色一沉,正要上前。
这时,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女人,见到夜琛后,立马冲上前将沈芸撞开。
她捂着头,娇柔地说:“亲爱的,我头好痛啊。”
沈芸这才反应过来,她原来就是夜琛的未婚妻,林柔意。
夜琛将女人的头歪了歪,随即毫不犹豫地对着护士说:“担架上的病人交给黄医生。”
护士一脸为难:“可……黄医生,还在手术室。”
但夜琛早就带着女人离开,没有一丝停留。
沈芸没敢再去看两人背影,只能转头无助的望着护士,全身都在发颤:“那还有没有其他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护士也有些着急:“你等等,我去帮你叫其他医生。”
急诊室里,所有人医护人员都在不停忙碌着,谁都抽不出手,沈奶奶就这样静静躺在一旁。
沈芸像一个坠入悬崖的孩子,求助无门地到处呼救。
这时,离去的护士终于带着一名医生跑来,对方看了眼沈奶奶的情况,立马大喊:“快上除颤器,准备心肺复苏!”
床帘被拉上,沈芸被阻隔在外,里面不停的蹦出很多专业词汇。
她闭着眼,虔诚地祈求着,哪怕用她着为数不多的寿命,来替换保佑奶奶能平安无事。
可惜,上天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心愿。
床帘内,还是传来了让她坠入无尽黑暗的“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