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的话掷地有声,却叫安以君怎么都不能相信。
“你要我嫁给别人?!”
“许至君家世显赫,他自己又是租界有名的医生。你一个歌女能嫁过去,是你高攀。”
陆亭的话如同针,针针扎进了安以君心里。
她仰头定定看了他良久,确定他不是在玩笑,心里只剩荒谬。
他欺骗自己的感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现在又要自己嫁给另一个人!
安以君哽咽了瞬,强忍着泪嘶哑着嗓子问:“你不觉得你太狠心了吗?”
“是你想要的太多。”陆亭眉头微皱回。
安以君闻言却只觉得荒唐。
从头到尾,她想要的不过一个他罢了。
她按下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这是我的事,不牢沈先生费心。时候不早了,沈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莫小姐寻来,又说是我将你藏起来!”
安以君不想再看陆亭,闭眼沉声道:“慢走不送!”
陆亭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扬长而去。
“你会答应嫁给他。”
冷风顺着打开的门涌向安以君,驱走了她身上仅有的暖意。
她杵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陆亭走时留下的话回荡在耳边,安以君却想不明白。
她不愿意嫁,陆亭能有什么办法……
安以君的思绪突然停滞,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念头浮上脑海。
她撑着身子赶忙去找秦九爷。
大厅里。
秦九爷看着慌慌张张过来的安以君,皱眉:“出什么事了?”
安以君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的卖身契,还在你这里吗?”
六年前,她刚入十里洋场时,签了卖身契给秦九爷,说好等攒够了钱,她赎身离开。
“五年前就被陆亭买走了,他没告诉你?”秦九爷漫不经心回。
他的话像是惊雷炸响在耳边,安以君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陆亭说自己一定会嫁给许至君,原来如此……
看着安以君苍白的面容,秦九爷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安以君没有回答,她转身夺门而出,朝着陆亭家而去。
她要问问陆亭,为什么!
踏着夜色,坐着黄包车,很快便到了沈府。
安以君站在高立的铁门前,第一次感受到横亘在她和陆亭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按响门铃,没等安以君说话,沈家的佣人就将她请进了客厅。
客厅内。
陆亭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沙发上,一双马靴亮的让安以君心慌。
他早知她会过来,所以在等她?!
安以君紧掐着掌心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开口问:“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亭并未答话,只是抬手将茶几上的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了一张纸。
赫然是安以君的卖身契!
安以君死死盯着那张纸,再也忍不住问道。
“所以,你是想要用它,威胁我嫁人?”
“这五年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安以君紧咬着后槽牙,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
沙发上,陆亭稳坐着,看着她不为所动:“嫁给许至君,是你唯一的选择。”
“若我不呢?”
“歌舞厅不会再留你,我说到做到。”
安以君看着眼前的陆亭,遍体生寒。
她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许久,她哑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我嫁给许至君吗?”
陆亭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冰冷:“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纠缠,你嫁给他,有人管束。”
闻言,安以君眼中的光彩逐渐灰败。
她仰头看着陆亭,只觉全是陌生:“谢谢你,让我认清了现实……我嫁!”
第八章 不会更改
安以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家。
坐上黄包车。
安以君将头顶的车盖布拉起,整个人瑟缩在里面,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逼无奈嫁人,而逼迫着自己的人,会是陆亭!
“小姐,您要去哪儿?”车夫的声音打断了安以君纷飞的思绪。
安以君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陡然发觉,除了歌舞厅,她无处可去。
“歌舞厅。”
黄包车晃动着启程,安以君眼眶通红却忍着没有再哭。
歌舞厅房间。
安以君坐在窗前看着月落日升,正午的阳光刺目,可她浑然不觉。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她转头看去,就看到许至君走了进来。
安以君愣了下,扯出抹笑:“许医生怎么过来了,还没到开场时间。”
许至君看着她苦涩的笑,眼中满是心疼。
他沉声说:“陆亭找过我了。”
安以君面色一僵,垂下了眸:“你……都知道了。”
“你不愿嫁,我和他说,我不会让你委屈。”
听着许至君的话,安以君喃声回:“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陆亭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许至君沉默了瞬。
“陆亭说我们结婚那日便将你的卖身契给我,既如此,我便与你做场假结婚的戏。”
听到这话,安以君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道:“让他以为我们要结婚,等拿到你的卖身契后,便取消婚礼。”
安以君看着言辞恳切的许至君一时语塞。
在歌舞厅爬到现在的位置,安以君一直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可此时,面对许至君无所求的好,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对不起,我……”安以君本想道谢,最后却成了道歉。
她一直知道许至君是君子,是好人,却从没想过,他会这般毫不保留的帮自己。
安以君话还没说完,许至君温声回:“不用道歉,是我自愿。”
话落,他转身离开。
……
第二日,许至君便带着人亲自送来了聘礼!
秦九爷看着几乎摆满了安以君的房间的聘礼,长叹一口气:“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许至君?”
安以君没出声,沉默的看着窗外。
秦九爷见状也没有劝,只是说:“你和许至君的婚期还有半个月,你好好想想,不要因为一时置气后悔终生。”
脚步声远离,听到门被关上,安以君才转回了头。
她知道,秦九爷虽然平时对自己恶言恶语,但心是向着她的。
若不然,没有她的卖身契在手,他根本不会留自己五年,甚至现在还劝自己,好好想清楚。
可安以君现在无比清醒。
她转过了头看着自己屋内的一切,成箱的首饰,数不清的绫罗胭脂,还有那华贵的婚纱……
这一场明知做戏的婚事,却在这些聘礼的衬托之下,显得无比真实。
而许至君明知道这是一场假婚礼,却还是给了自己最大的体面。
安以君想着,无声攒紧了手,她终究是对不住许至君!
眨眼半月已过,婚期已到。
当日,安以君身着一袭白色婚纱被秦九爷亲自从歌舞厅送了出来。
外面人群攒动,安以君站在歌舞厅的门口,看着挂满红绸的车,目光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陆亭身上。
第九章 生死难料
陆亭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披在外面的大衣随风拂过,显露出欣长挺拔的身影。
他看着安以君一身白色婚纱,眸光微动,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和贺礼一起送到许至君手里了。”
陆亭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一张脸和平常一样冷峻,让人不敢接近。
安以君看着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觉眼眶有些发热。
“沈先生,你不觉得时间很可惜吗?”她忽然问。
陆亭闻言,薄唇怎么也张不开。
安以君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根刺:“如果早知有今日,五年前,我绝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
人这一生太短暂,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浪费?
沈煦弋㦊川挺拔的身形微微晃了晃,目光依旧冷漠。
“嫁给他,你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良久,他沉声说。
安以君听着他的话,强忍着泪。
“都说戏子无情,我现在才发现,沈先生你比我心狠多了……”
说完,她快步与陆亭擦肩而过,坐上了婚车。
陆亭高大的身影倍显孤寂。
他转身看着驶远的婚车,眼底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他静静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对身后的司机说:“去莫家。”
莫家大宅。
陆亭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莫柔开口:“多谢帮忙,不过这场戏到现在可以结束了,我马上就要离开。”
闻言,莫柔叹了口气,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我知道你爱安以君,是为她好才做出这些伤她心的事,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怕她恨你?”
“怕,可上了战场我生死难料,也不想她为我蹉跎年华。就此忘了我,平淡一点也不错。”
陆亭说着,手指不断摩挲着握在掌心的怀表,那里面贴着张安以君的照片!
他垂眸看着,眼中弥漫着深切的情意。
从他踏上这条不归路开始,就注定不配拥有爱情,国家当难,他无法坐视不管。
安以君……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颠沛流离易或担惊受怕,都不应该再让她尝试了。
莫柔站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萦绕着两人,直到她送陆亭离开。
莫家门口。
陆亭坐在车里,透过拉下的车窗对莫柔叮嘱:“答应我,别告诉她真相。”
莫柔点头,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化为沉默。
她想,男人或许永远都不懂,对女人而言最终的归宿或许就是到死都能陪在深爱之人身旁。
可惜,陆亭这辈子都不能懂了。
五日后西城前线。
陆亭坐在办公桌前,处理着紧急事务,耳边充斥着枪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