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不够了，我再去拿一些来。”
林洛嘉欲离去遮掩自己的心绪，不想袖子碰倒了一个盒子。
她慌忙捡起，见是个精巧的胭脂盒，不觉一愣。
女儿家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司泽书案上？
“为何还站这？”司泽见她站在原地不动，眉目间多了分不耐。
林洛嘉强忍着心间的苦涩，小心将胭脂盒放回了书案：“我这便去。”
司泽不喜她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她的确是时候该离开了……
林洛嘉将墨取来，书房却已经没了司泽的身影。
她退出书房，看向守门的小厮轻声问：“侯爷呢？”
“回夫人，侯爷回院子了。”小厮如实回答。
林洛嘉淡淡点头，行至沉香榭。
司泽虽然不与她同房，但每晚她都会到沉香榭为他铺好床。
林洛嘉拍了拍身上寒雪，才走进了正房。
炭火正旺，摇曳的烛光中人影斑驳。
司泽端坐于榻上，低眉看着书。
林洛嘉径直走向床，细心地铺好被褥。
忽然，司泽冷声问道：“让你给爹娘准备的礼物你可备好了？”
林洛嘉听闻此话，心头一紧。
她又忘了明日是去卫家送年礼的日子……
“对不起，我先在就去准备。”林洛嘉急忙起身。
可回应她的只有司泽摔书之声。
“侯爷……”林洛嘉喉间发涩，欲语凝噎。
但司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起身拂袖而去。
林洛嘉默不作声的蹲下身把书捡起，可眼底的酸苦再难掩去。
脑海里她想起姐姐云知画的话：“如此生疏，谈何夫妻？”
是了，这般生疏的确连朋友都不如。
明明他回来了，可偌大的侯府好像又只有她一个人。
迎着风雪回到居住的小院后，她走到床边，将压在枕头底下的记事簿取了出来。
记事薄的每一页都写的工工整整，这上面都是关于司泽的生活起居。
看了很久后，确认无误后，林洛嘉将其又放回了枕头底下。
正当她准备和衣而眠时，窗外响起了烟花爆竹之声。
又过完一年了啊……
失神一瞬时，她恍惚想起那日府医的话。
“夫人，你这脑疾已经药石无医了，恐活不过来年三月。”
卯时。
天还未亮，林洛嘉便起了床。
安排好了回老宅事宜后，她把自己的小包袱也放进了马车的座位下。
司泽是北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
也是唯一的异姓侯爷，是当今皇上最信任之人。
二刻钟后，他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府门口。
他就是这样做事严谨，?朝乾夕惕，从来不会疏忽懈怠。
上马车后，两人相继无言。
待马车行驶了一阵后，司泽冷声开口：“暖手炉可带了？”
林洛嘉心底颤了一下，声音微弱：“刚刚因为在准备礼品，便忙忘记了……”
闻言，司泽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作为侯府当家主母，应当事事留心。”
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向她砸来。
“对不起……”林洛嘉垂下了发涩的眼睑。
这三个字，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
好像自己所做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般理所应当。
司泽满脸不耐烦的别过视线，低头看起了手里的书。
目光再没有在身旁人停留过。
恍惚间，林洛嘉忆起几年前，她因感风寒，松懈了几日，他便生气出征，几月未归……
下了马车后，司泽才冷声开口：“今日在老宅，好生照看爹娘。”
林洛嘉听闻他那句照看爹娘，眼眶莫名发热，是照看他的爹娘，不是自己的。
她没有回话，沉默的跟在司泽身后走进了老宅。
刚踏至卫宅。
林洛嘉就看见两个男童在正厅嬉笑打闹，这是卫家长姐卫涟漪的两个孩子。
“一路舟车劳顿了，快坐下喝茶。”卫母上前拉着司泽在正位坐下。
而林洛嘉孤身站在一边，她早已习惯了卫母的漠视。
这时，卫涟漪突然道：“你都嫁入侯府七年了，身为当家主母还无所出这可是大忌。”
带着轻蔑的警示让林洛嘉心略微一颤。
司泽对她没有夫妻之情，所以他们很早便没同房了。
至于孩子，更是她不敢肖想的。
卫母在睨了眼僵住的林洛嘉，顺势附和：“卿珩乃常胜将军，又深受皇上器重，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愿为他相夫教子。”
“娘，我看晋城郡主就不错……”卫涟漪唇角扬起笑来。
母女两一唱一和，全然不在意林洛嘉在场。
她强忍着心间蔓延的苦涩看向司泽，试图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可看到的却是他面无表情地在喝茶，完全不在意。
望久了，林洛嘉也放弃了。
是了，他本身就不爱她又怎么会在意呢？
现在和离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用完午饭后，司泽便独身走到了后院的走廊。
外面落雪纷飞，一时间他不由得失神。
卫父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你娘和长姐说话是不中听了些，但也是为你好，你常年征战沙场，总要为卫家的血脉着想。”
司泽听着父亲的话，敷衍点头：“儿子知道。”
酉时。
寒风凛冽，白雪还未停。
两人拜别了卫家人，坐上了马车回府。
林洛嘉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榻上，目光一直望着司泽。
之前，她原以为能和眼前的男人白头偕老。
可如今他连看自己一看都不肯。
马车行驶到了半路时，林洛嘉伸手撩开了车帘：“停车。”
闻言，司泽皱起眉：“你闹什么？”
林洛嘉不言，而是起身将自己的包袱拿了出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
“侯爷，我们和离吧。”
第三章 双亲早亡
司泽没有接过，而是冷眸凝着林洛嘉：“你又在闹什么？”
林洛嘉心口一涩：“我没有闹，和离这件事，我思索了很久。”
话落，将信放在了司泽的身旁，拿出小包袱后掀开车帘。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他不爱她的事实。
六年了，她是个人，也会累……
司泽神色微僵。
她竟早准备好了和离的一切。
隔着车帘，司泽听见林洛嘉轻轻一句：“侯爷，我走了。”
他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林洛嘉步伐顿住，她望着皑皑白雪，只说了两字：“保重。”
话落，林洛嘉转身朝和侯府相反的方向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她走的云淡风轻，以至于司泽良久都没能回过神。
他看着那封信，目光幽深。
这上京乃至北国又或者说这大千世界，没了林洛嘉又能怎么样？
他根本不在意。
林洛嘉走后的每一日，府里的杂事司泽都交给了管家张良。
虽说府邸下人丫鬟几十人，却没一人能像她一样细致。
几日后。
天色未亮，司泽就起身去书房批阅公文。
原本一直整理好的公文，如今摆在书案上混成一堆。
他皱起眉，刚想执笔批注，却又发现墨没了。
烦躁之余，司泽走到书架前想拿一本《庄子》，忽然看到里面夹着一本从未见过的书。
他揭起一看，娟秀的字迹让他一愣。
“卿珩胃寒，不可吃冷酒，切不可忘。”
司泽眸色一暗，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可记的？
他翻开第二页，上面依旧写满了他的生活起居。
“寅时，卿珩会批阅公文，要提早到书房研墨。”
“辰时，趁着卿珩去上朝整理好公文。”
“不可弄混公文，卿珩会生气……”
“……”
司泽看着这写满的记事簿，面色沉沉。
一句句搅得他连看公文的心思也没了，放下书便出了书房。
刚跨出门，这几日伺候他的丫鬟就跑了过来，忙跪地磕头：“奴婢昨夜睡昏了头，今起来迟了，望侯爷宽恕。”
司泽狭眸望着她认错的模样，一瞬的想起了林洛嘉。
当初她感染风寒晚起了一刻，他便怒声质问：“你不是自诩贤妻良母，无所不能吗？怎连起个床都能耽搁？”
司泽回过神，冲丫鬟摆摆手，没有再说话。
早膳时。
司泽吃了一口糯米酥，皱起眉：“这糯米酥味道为何与林洛嘉买的不同？”
闻言，张良走上前：“侯爷，我们买的一直都是梦梁阁的糯米酥。”
见司泽放下了筷，旁伺候的仆人小心开口：“侯爷，您之前吃的糯米酥不是买的，而是夫人每日天还未亮亲手所做。”
司泽听闻此话，眸色一沉。
隐约间，他心底涌起些许莫名的复杂。
未时，平阳楼船。
“卫侯，今日可是没有夫人给你挡酒了？”尚书之子上官楠戏谑道。
林洛嘉贤良淑德，但却不准司泽多喝酒。
四年前，司泽被好友们劝酒，林洛嘉过来竟替他挡下了足足十碗。
为此，还差点闹出了人命。
从那以后，大家就知道卫家这位内人，不是一般女子。
也就心照不宣不敢再劝司泽喝酒。
上官楠倒了杯酒：“那今日喝得尽致些。”
看着杯里的冷酒，司泽不由想起了林洛嘉的记事簿里面的话，心头一阵烦躁。
他执起酒杯：“自然，难得她回家省亲让我得空。”
话落，船内陷入一派寂静
上官楠不由道：“省亲？三年前江南突发洪涝，林洛嘉爹娘为救百姓双亡，你竟不知？”
第四章 守活寡
司泽手一颤，杯中酒也撒了出来。
上官楠忍不住叹息：“如今云家只剩你这么一个女婿了。”
云父此生只娶一妻，只生了两女。
他的大女儿云知画嫁给了抗击敌国战死的祁将军，成了寡妇。
二女儿林洛嘉则是嫁给了司泽，只不过外界都传言，她也是寡妇，是活寡……
现在看来真的不假。
司泽不知自己怎么下的船，只记得这个冬日的风格外凛冽。
他站在卫边，沉声问一直跟随身边的侍卫夜七：“林洛嘉父母的事，你也知晓？”
时隔三年，夜七第一次听司泽问，单膝跪地。
“主子……”
“说。”
夜七没办法只好如实禀报：“那年江南突发洪涝，恰逢云大人任江南知州，夫妻两人为了救一对百姓夫妇，不幸被洪水冲走，尸骨无存……”
司泽垂落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了几分：“为何没丽嘉有告知本侯？”
“那时您正班师归朝，全城举国欢庆，奴才刚提，您就……”后面的话夜七没敢说。
闻言，司泽想起来了。
当时他意气风发，只觉女人家的小事算不上什么，便让夜七不用理会林洛嘉。
小事……
他这才终于明白为何那年，皇帝亲封林洛嘉一品诰命，而她却是惶恐接下，终日郁郁寡欢。
“她走了多久？”司泽声音微哑。
“已有十二日了。”
十二日，若是乘马车，早该到江南了吧？
他又问：“可有消息传回？”
夜七摇了摇头。
司泽心一沉。
他本想让夜七赶去江南接回林洛嘉，可想到云父云母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她不可能是因为此事闹脾气。
或许是习惯了他人的追捧，习惯了她的顺从，司泽想等林洛嘉自己回来。
成婚七年，他不信她真能走的这般坚决。
况且，她现在什么依仗都没有了，肯定是会回来的。
校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