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均安！”
孟云凯疾呼一声，立刻给顾均安做紧急止血，又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渐渐阴沉的天空。
看着顾均安被推进手术室，孟云凯紧皱着眉浅浅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顾均安居然会自杀。
他以为他会明白孟佳娴的牺牲是为了什么，以为他会带着她的遗憾继续做好一个医生。
但是顾均安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懦弱。
没有孟佳娴的顾均安，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
此刻，抢救室内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休克的顾均安再次陷入每天深困住他的梦魇中。
一片黑暗中，他又看到了孟佳娴。
她穿着白大褂，一头黑长发挽在脑后，白净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蔓蔓。”
顾均安红着眼用力地抱着她，温暖的躯体比那冷硬的木盒真实百倍。
孟佳娴轻轻环住他，声音就像盛夏中的凉风：“廷川，回去吧。”
“不！”
顾均安又搂紧了几分，倔强地不肯松手：“蔓蔓，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是我……是我的错，我娶你不是为了躲避催婚……”
他像一个孩子恳求着，又像个犯错的人在忏悔自己的罪过。
孟佳娴推开他，带着薄茧的双手捧住顾均安的脸，含泪笑着：“你在乎我，我很开心，但是廷川，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成为医生的初衷，你一定要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蔓蔓……”
顾均安紧皱的眸子颤抖着，看着眼前的孟佳娴渐渐远去，一种剔骨的痛苦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炸开来。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却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病房中。
孟云凯刚走进来，便听见昏迷中的顾均安嘴里叫着“蔓蔓”。
他皱了皱眉，也只是叹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后怕。
如果再晚几分钟，顾均安就已经救不回了。
但想到床头柜上那张遗体自愿捐赠书，孟云凯心里更是燃起了一丝怒火。
“蔓蔓！”
顾均安痛呼一声，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见状，孟云凯抛开了平日的温和，一把推开虚弱的顾均安，怒斥：“亏你还是个医生，自杀再将遗体捐献，你这是尊重自己和生命吗？”
顾均安瘫坐回病床，心如死灰的目光呆呆地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那满是青渣的下颚颤了颤，滴滴热泪从那双通红的眼中流出。
他痴傻般笑了笑，却又紧咬着牙呜咽着，俨然快要失去了理智。
“我想她。”
顾均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三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每一个字都好像饱含了他所有没来得及告诉孟佳娴的感情。
孟云凯眸色一怔，眼前的顾均安恍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自己。
他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穿着婚纱嫁给了别的男人。
在那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哭的像个孩子。
在被酒精刺激的胡言乱语中，他也含泪大喊“我想她”。
第十六章 册子
孟云凯转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后看向顾均安：“我想能让孟佳娴决定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她放不下那里的病人，或许和你也有点关系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看见顾均安和叶知薇两人站在坡上，遥遥望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
在得知他和孟佳娴是夫妻后心底更是替孟佳娴不值。
甚至对顾均安的不珍惜感到生气。
然而孟佳娴已经走了，顾均安因为她的离去选择自杀，孟云凯心底只剩下了遗憾。
他和他爱的人分开了，但他还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幸福。
但顾均安和孟佳娴不同，他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孟云凯眨了眨酸涩的眼，从口袋里拿出两本巴掌大的册子递给顾均安。
顾均安木木地转过头。
两本册子大小一样，但是一本比较新，另一本却很陈旧，皱褶处都已经变白，像是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这是她的。”孟云凯解释道，“她说如果她回不来了，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闻言，顾均安眼眸一震。
他立刻伸手接了过来，翻开了那陈旧的一册，里面是陌生的字迹，很多地方墨水都被晕开了。
首页左上角，写着“顾成骁”三个字。
顾均安愣了愣。
是孟佳娴的爸爸！
里面记录着顾父在做无国界医生时的点点滴滴。
而另一本新的册子是孟佳娴的，那片娟秀熟悉的字迹就像炭火烧红了顾均安的眼。
第一页就写着她做医生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救死扶伤，她还想像顾父那样大仁大义的无国界医生。
而后便是在A国援助的每一件事，每一次感慨。
在最后一页，她画了一面国旗，下面的字迹已经不如前面工整。
——若我还能回到故土，必走遍山川，将“生”的希望带到祖国每一个角落。——
在边角处有一滴眼泪落下的痕迹。
顾均安看着，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孟佳娴是在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中写下这段话的。
但他可以感受到孟佳娴想活下去，她不只是想活下去，她还想让其他人活下去。
她很努力的求生，只希望能健康的回到家，去救助更多被困在疾病伤痛中的人……
孟云凯看着顾均安将册子贴在胸口无声地哭着。
他也忍不住哽咽道：“她在那样绝境里也没想过要放弃，而你呢？你捐献遗体，可你全身的器官能救活千千万万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吗？”
孟云凯的话就像一颗响雷在顾均安脑子里炸开。
这样的奉献从来都不是医护人员想要的。
他们是时时刻刻与天争命的人，是从不向死亡妥协的战士！
“对不起……”
顾均安嘶声低喃了一句，颤抖的双手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册子。
这像是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又像是在向孟佳娴的亡魂道歉。
孟云凯低头松了口，放下了悬着的心。
“好好活下去吧，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顾均安心底淌过一丝暖意，好像孟佳娴就在她耳边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也像是在梦中那样，她说要替她好好活下去。
顾均安抬起头，一字字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七章 心烦意乱
“什么？你要辞职？”
宁静的午休时间，主任办公室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脸色还很苍白的顾均安，语气里满是不解。
顾均安点点头，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我已经想好了。”
主任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廷川，我知道你因为蔓蔓的事很难过，但是我们是医生，有些事必须要扛过去……”
“主任。”顾均安打断他的话，眸光微亮，“我要去完成蔓蔓的遗愿。”
闻言，主任愣住了：“遗愿？”
顾均安又点了点头，微涩的眼眶泛了红。
他并不是不当医生了，而是要替孟佳娴带着“生”的希望走遍山川。
他知道祖国很大，他走不完，但“漫天星辰，微光不灭”，哪怕夜再黑，这光芒也不会被磨灭。
主任深知顾均安的性格，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良久，他沉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明白，这里永远会等你回来。”
在接到上级的批准后，顾均安开始收拾行囊，定下准备出发的日子。
他将装着孟佳娴骨灰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内，而后拿起一张他们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起放进去。
顾均安红着眼，忍泪笑着：“我们一起走。”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像雷一样在整个房间炸开，刺耳的让人心烦意乱。
顾均安微蹙起眉，走去开门。
是顾母和顾天翎。
顾天翎与上次见面没什么变化，只是顾母像是老了十几岁。
她双眼通红，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让原本苍白的脸更多了几分憔悴。
“妈……”顾均安眸光微暗，心头更是发闷。
“蔓蔓呢？”顾母伸手推开他，不过顾天翎的劝阻冲了进去。
她掀开沙发靠垫，又将茶几的抽屉一个个打开，哑声念叨着：“蔓蔓呢？蔓蔓在哪儿？”
顾天翎心痛地看着顾母：“妈，您就让姐跟他走吧。”
闻言，顾均安心一震。
他望向顾天翎，哀戚的目光中多了丝感激。
他大概也猜到了，顾天翎是瞒着顾母将孟佳娴的骨灰给他的。
而顾母却发现了，所以才来这儿找他的。
顾天翎的话像是刺激了顾母，她将手里的书狠狠砸在地上：“她是我的女儿！”
她瞪着顾均安，像是在控诉他这两年对顾家、对孟佳娴的薄凉。
在她心里，孟佳娴是她的女儿，而不是顾均安的妻子。
面对顾母的抗拒，顾天翎没有办法，只能将目光放在顾均安身上。
如果不让顾母放下，她绝对不会让顾均安带着孟佳娴离开。
顾均安深吸了口气，抑着和顾母同样的心疼走上前：“妈，我要带着蔓蔓……”
谁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顾母的激烈反对。
“不行！”顾母已全无人师的冷静和沉着，她此刻就是个失去孩子的无助母亲，“我不能再让蔓蔓离开我……”
“嘭”的一声，她瘫坐在地，顾均安和顾天翎赶忙上去扶住她。
顾均安伸手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圈绷带。
顾天翎一愣：“你……”
第十八章 夕阳
顾天翎眼底满是诧异，他不敢相信顾均安会想不开。
顾均安装作没有看见那震惊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承受顾母的怨怼。
“妈，我们回去吧。”顾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顾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顾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顾均安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孟佳娴对顾均安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顾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顾均安面色一僵。
顾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顾母最后的请求了。
顾均安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顾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孟佳娴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顾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蔓蔓，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顾天翎和顾均安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顾母因为顾父的死，对孟佳娴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顾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孟佳娴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顾母送上车后，顾天翎看着顾均安的手腕，眼神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