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骁一众人,在他的带领下直直越过我进去,一个眼神没再施舍给我。
留我一个人在府前随风凌乱。
「我就说这孩子眉眼处跟将军有点出入。」我干笑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补充。
他们听没听见我不知道,反正脚步没停下来。
我和侍女喜月两两相望,她比我还要愁眉苦脸。
「喜月,你说我这好日子是不是到头了?」我苦笑。
实不相瞒,我和赵予骁只见过三面。
第一次是在宫中晚宴上,我父亲官小,应该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但公公亲自过来请人,还嘱咐一定要把我带上。
这话一出,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是没想到会赐婚给赵予骁。
我在那之前,从未见过他,但关于他的传闻倒是没少听。
在同龄女子中,他是最佳夫婿人选。
杀敌无数,所向披靡,少年将军,这是世人常用来形容他的词语。
但在生活中他向来不爱笑,旁人难以接近。
「可惜了这一副好模样生在他脸上。」这是安玖郡主同我悄悄讲的。
在宫宴上,我远远瞧过他一眼,实为惊艳,任谁也想不到这十七岁的少年郎偏就生了这一副俊俏模样。
长身玉立,眉骨硬朗,每一笔都像被精心雕刻般。
就这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掉。
心里感慨这无双风姿和容颜,想着哪个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下一秒就听见我姓名和他一起被念出。
他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走到殿前谢恩时看我的眼神实在冰冷,像是下一秒就要将我一刀杀掉般。
皇上离开后,身边一众人议论纷纷,我爹也有些惶恐不安。
明眼人都清楚,他功高震主,倘若再与其他世家结亲,威胁更甚。
第二面是在成亲当晚,他挑起我的红盖头,走了个过场便去了书房。
甚至没怎么认真看我一眼。
第二日就匆忙离开去打仗了。
这第三面便是现在了。
我叹着气,往府里走,心里把他骂了个遍。
当初说好攻破云州至少需要六年时间,现如今不仅提前两年回来,还告知我一个错误的时间,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桌上只有几道菜品,我边骂着边讨好地挂着笑:「我也未曾想过妹妹会来,饭菜备得有些少了。」
「喜月,叫他们再做点菜来。」
什么菜少了,这明明是我自己要吃的。
前些日子递信说要一个月后才到。
没承想,今日就到了。
还是喜月连忙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迎接的。
蒋岳是跟随赵予骁出征的部下,在战场上不幸牺牲,留下常蕙和蒋昶这孤儿寡母的。
他是孤儿,没有什么亲人。
赵予骁便将人带回来,先安置在府中。
我善解人意地点头:「我定会好生照料常蕙妹妹和这孩子的。」
常蕙朝我笑了笑,却始终没有动筷。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做出为难的表情看了看赵予骁,又看向我,迟疑几秒:「昶儿吃不得辣。」
我无辣不欢,他们做的菜自然是偏辣的。
我和喜月对视一眼,这人怕是来者不善。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抱歉地笑笑,「喜月,叫阿杜他们煮一些孩童能吃的菜来。」
全程赵予骁除了解释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份后再没多说一句话,吃完就往外走。
他一抬脚,我便松了口气,将常蕙母子安排在西苑的偏房住着。
西苑,离我屋子最远,清净。
2
自赵予骁回来后,我日日闷在屋子里,生怕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露了馅。
好在他日日外出,忙于公务,鲜少能与我碰上面。
我大胆起来,拉着喜月往醉仙楼走。
醉仙楼有一招牌,那便是迎春姑娘的琴技,可谓是京中一绝。
点了些好酒好菜,叫迎春姑娘给我弹奏。
当真是人生美妙啊。
我正沉醉在这仙乐中,店小二在门外敲门:「荣小姐,店家找迎春姑娘有点事,恐怕……」
「有事?有什么事也不能扰了客人的兴致吧。」
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听这琴声,可不会轻易放跑。
店小二压低声音:「隔壁来了你我都惹不起的贵人,点名道姓要迎春姑娘,这我们也得罪不起啊。」
「小姐放心,银子我们两倍奉还。」
看不起谁呢,赵予骁每月给我的银子够我挥霍大半辈子了。
「不行。」
门上多了三道身影,应该是隔壁要迎春姑娘的客人,声音儒雅:「实在冒昧……」
「知道冒昧还说?」我直接打断,「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再怎么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那人还想继续说,被身旁的人止住,摇了摇头。
一众人离开。
吵架赢了,我更加舒服,摇头晃脑地听着曲子。
啊,惬意。
喜月没那么心大,到了时间就劝我回去,怕被赵予骁抓包。
「怕什么,这个时间点他还没回来呢。」
她叹气,对我这个主子无可奈何。
没过多久,府中传信,说,蒋昶全身发烫,常蕙找不到我,惊动了赵予骁。
我一听,差点从椅子上摔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喜月,心如死灰:「完蛋了!」
我紧赶慢赶,到了府中的时候,赵予骁已经回来了。
我走近,他偏头冷冷看着我。
我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
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
这次丢脸真的丢大发了。
众人震惊,连赵予骁也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今天去哪了?」
喜月刚要扶我,他便问出声。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是在审问犯人。
喜月也不敢再扶了。
我脑袋飞速转着:「我,我今日……」
有了!
「我今日去了寺庙。」
「寺庙?」
赵予骁身旁的侍卫朝着我疯狂挤眉弄眼。
这是什么意思,夸我说得好?
「对,寺庙,夫君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地回来,我便想着去寺庙为夫君,感谢佛祖保佑。」说着我拿手帕掩面,假装哭了起来,「夫君是不知道,您在外面四年,我便在京中担心四年,月月到寺庙祈求佛祖保佑。」
「好在,夫君如今平安归来,我自然要去感谢佛祖的。」
他感不感动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都快要感动了。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不信他不心软。
「真的?」他似笑非笑。
「真的!」我立马坐直,手举起来,句句情真意切,「若我说的有一字是假话,我便……」
完了,我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到底要说出什么。
「我便……我便这辈子吃不到鸡肉!」
反正我也不爱吃鸡肉。
此话一出,赵予骁嗤笑,嘲讽意味明显:「你倒是敢发誓的。」
他身边的侍卫面如死灰地看了看我,随后像是不忍心,偏过头去。
这是在暗示我赶紧闭嘴?
我不再说话,郎中和常蕙从房间出来。
赵予骁视线被引走。
喜月扶着我起来也往房里走。
听郎中说是高热,开几服药便好。
我假模假样地走到床边,常蕙坐在床沿心疼地看向蒋昶。
「今日是我不好,让昶儿受罪。」
常蕙没看我,眼角瞬间落了几滴泪:「我知我们母子俩来府中打扰到夫人,可我们母子俩在京中无依无靠,全靠将军接济,夫人恼我怒我是应该,但昶儿只是一个三岁孩童啊。」
字字泣血,我见犹怜。
句句都说是我的错。
好大一股茶味。
我:「?」
这是做吗呢?
我在回来的路上打听过,常蕙到我门前哭喊着要见我,府里的丫鬟说了我不在,一直问她发生了什么,可她偏偏不肯说,转身就跑出府去找赵予骁。
孩子病了你找人去请郎中啊,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娘。
敢怒不敢言,憋屈。
我翻了个白眼,和赵予骁眼神对上。
我:「……我说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出去。」
我眼睁睁地看他嘴唇微启,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行,出去就出去!
反正回了房我更自在。
我立马转身离开,一刻不带犹豫。
转身后翻了好几个白眼才微微消气。
到了房里,饭菜过了点还没送来,我叫喜月去看看。
「将军说,夫人在外吃饱喝足,不用备菜。」
他怎么敢的?!
叫我滚就滚了,还不让我吃东西?
「别生气,别生气。」喜月连忙哄住我,顺带还洗脑,「贤良淑德,温柔娴静,美丽贤惠。」
「贤良淑德,贤良淑德,」我越念越不对劲,「凭什么我要贤良淑德忍气吞声啊?」
对啊,我为什么要受气?
我撸起袖子准备出去跟他大干一场:「他是我爹啊?」
喜月见拉不动我,喊出杀手锏:「银子,大把大把的银子!」
给钱就是爹,他就是我爹,亲爹。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是赵予骁。
为了银子!
我堆起温柔的笑:「爹!」
「……」
他表情一僵。
我赶紧改口,用娇嗲嗲的声音:「夫君。」
齁死你。
他皱眉:「好好说话。」
「哦。」
「后日随我进宫,皇上要见你。」
「见我做什么?」我不解。
从小到大,我就见过皇帝一次,实在惶恐。
赵予骁不说话,不咸不淡地瞥我一眼。
我立马老实噤声,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朝背影翻了个白眼。
凶我,不给饭吃,还不准我说话。
这家没法待了!
他好像有感应似的,忽然停下脚步,偏头,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颚弧线。
很可惜,我没看到。
因为我的眼球差点没翻回来。
他没说话,也没再回头,静了没多久,抬脚离开。
这次我是确认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垮下脸的。
喜月安抚地摸了摸我的手。
我心不在焉地往里走,想着晚上该如何避开奴仆去伙房偷食。
最好把赵予骁明日早膳的备菜给吃光,饿死他。
夜深人静,这是最好的时候。
我穿着深色衣着,偷摸往伙房走。
没想到这一路出奇地顺利。巡逻的一个没碰上。
我先在窗户那瞄了一眼,伙房里没人,点了根红烛。
准备翻窗进去,却意外发现门没锁。
我颦眉,这也太粗心大意了吧。
不行,等明日,我定要好好说教一番。
伙房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什么吃的都没有剩下。
这是我当时立下的规矩。
怕有人下毒害我。
听着肚子饿得发慌的叫声,我不知道该哭该笑。
寻觅一番,无果,正准备垂头丧气离开。
却发现红烛旁的盖子里放着一碗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