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翠娘所住的村子,要经过一个密林,从前柳如檀每次回去时,几乎都是敞亮的白天,鲜有黑灯瞎火的时候,此时穿行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树叶时不时发出“窸窣窸窣”的响声,在这空旷的林子里,仿若在奏响一曲阴森的歌谣。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杀气环绕,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她,对这种杀气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一种隐忍、伺机而动的气息,直觉告诉她,有人跟着她。
她一向不爱带衙门那种笨重的佩刀,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她将匕首隐于袖中握紧,全身的感官全部释放开来,她在等,等那个黑夜中的豺狼。这个时候,双方似乎都在试探,寻觅一个最佳时机。
一股猛烈的风吹向柳如檀,连带着干枯的叶子被风卷起,柳如檀下意识用手一遮,就在这时,她感觉到那股杀气愈演愈烈,向她猛烈袭来。她急忙侧过身,一把冰冷的利器在她颈旁穿过,寒光闪在她的面庞上,她急忙抬手用匕首格挡,金属交锋的“铿锵”声顿时回荡开来。
这一场交锋后,对方陷入了短暂的停顿,仿佛在惊讶柳如檀的身手竟如此好,轻而易举便躲过了他的致命一击。可没过多久,“豺狼”继续攻击,他的力气很大,但招数漏洞百出,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高手,柳如檀几招便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见对方已落下风,柳如檀飞身闪过,用匕首划过那人的手臂,顿时他吃痛得大喊了一声,手中武器掉落在地上。柳如檀知道时机到了,此时便是擒住他的最好机会。她缓缓走进那人,手中匕首晃动着冷光,衬得她周身都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可就在她即将挥出匕首时,冷不防对方竟朝她抛来一把石子,柳如檀转身一躲,再定睛往前看时,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她捡起地上那人遗落的武器,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映入眼帘,原来这种细微的伤口竟是软剑造成的,难怪伤口如此细,却又能封喉致命。
第二天,她把凶器带回了衙门,宋子霖看到时差点惊掉了下巴,他一直摸不着头脑的凶器竟是这玩意。
而裴闻轩看了眼软剑,眼神凝重,问道:“看清凶手了吗?”
柳如檀摇了摇头:“天很黑,他还蒙着面巾。”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不过,我伤了他的手臂,可以循着这条线去找。”
“既然你和他交过手,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来负责。”裴闻轩定定地望着柳如檀,目光清幽如深潭:“别让我失望,至少得让我看到三倍俸银的价值。”
直到裴闻轩离去后,柳如檀才晃过神,指着他的背影说道:“他是在挑衅我吗?”
宋子霖讷讷道:“也许,头儿是信任你。”
“我呸,要不是他放我鸽子,我会迟到吗?要不是他非要让我去义庄,我会遇上那个杀手吗?现在他还拿话激我,什么人这是?”
柳如檀心直口快地骂道,可越骂她的脑中竟有一缕思绪越来越清明,她愣愣地望向裴闻轩消失的方向,细细出神,难不成裴闻轩是故意的?
宋子霖看她骂着骂着竟发起了呆,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被他这么一晃,柳如檀方才回过神来,拿话搪塞道:“没事,我是在想,凶手在我这吃了亏,下回再想引他出来就难了。”
“那我们可以天天去外头守着,不信他不出来。”
柳如檀白了一眼头脑简单的宋子霖:“这么蠢的事我不会干。”随即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拿一张江陵的坊图给我。”
“你要坊图做什么?”
“我要看看凶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柳如檀摊开坊图,一郭一宇在她眼前展露无疑,她将前八个受害者被杀的地点标注了出来,这八个红点在坊图上显得醒目又凌乱。
宋子霖看得一脸莫名:“这八个地点有什么问题吗?这能看出凶手什么动机?”
柳如檀一时间也毫无头绪,这些凶杀地点看起来毫无关联,有的挨着紧密,有的却又相隔很远,有的在城东,有的在城西,凶手难道是无差别杀人?可柳如檀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只是她还没发现。她将坊图卷起,拉着宋子霖便往府外走去。
“走,咱去凶案现场看看。”
柳如檀连跑了七个地方,只觉得脑仁生疼,这些地方有的隐蔽难寻,有的甚至就紧挨着闹市,凶手似乎毫不在意地点,而一门心思只在杀的人身上。柳如檀忍不住问道:“那这些被杀的人之间是否认识呢?他们有没有共同的仇家?”
宋子霖似乎早猜到她会这么问,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个衙门早就查过了,他们彼此间不认识,没有往来,更谈不上有什么仇家了。”
柳如檀长叹一口气,这个案子果然没那么简单,否则裴闻轩也不会交给自己查了。她跟着宋子霖往最后一个案发地点走去,寄希望于那里可以找到一点端倪。
第八个案发地点在一个偏远的胡同里,这附近有好几户人家,不算是渺无人烟之地,宋子霖指着一块空地对她说:“喏,尸体当时就躺在这。”柳如檀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宋子霖所指的地方,回身扫了一眼四周环境,这里正对着一家门前,凶手还是真不避讳,也不怕自己行凶的时候被人看见。
既然不是寻仇,又为何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杀人呢?柳如檀思忖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今天这波是白跑了,不会有收获了。
她正转身离开,面前的门霍然被打开,两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跑了出来。后边的男童焦急地追着前边的女童,边跑边叫道:“你还我糖,娘亲说的是一人一颗。”女童笑意盈盈,脸上带着稚嫩的娇气:“谁让你写不出娘亲教的字,写不出来不给你糖吃。”
女童的话让男童更焦急了,他“哗”地哭了出来,含糊不清道:“我会写,我写得出来。”女童停下脚步,小脸扬起,说道:“那你写给我看。”男童泪眼汪汪地看了眼糖果,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在泥地上画了起来,可地上却是一副鬼画符的模样,着实看不出他写得啥。女童又是一阵嘲笑,直接把一颗糖果直接塞进嘴里,男童哭得更伤心了。
柳如檀看着这俩孩子打闹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她走上前擦了擦男童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你想写什么字,我教你。”
“娘亲今天教我写‘永’字,我不会。”男童声音怯生生地传来。
柳如檀握着他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不一会,一个歪歪扭扭的“永”字便呈现出来了,男童乐得跳起来拍手:“我会写字啦,我会写字啦。”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个字,随后他恍然大悟一般,抬头看着柳如檀道:“姐姐,我知道了,写字就是把一个点一个点连起来,对吗?”
什么一个一个点?柳如檀被问懵了,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地上凹凸不平,有着一个一个的小洞,所以她写的字乍一看就像是串起了这些洞一般,也难怪男童会误以为写字就是把这些洞连起来。
忽然,柳如檀的脑中仿若有一根银线穿过,串起了她所有的疑惑,她急忙把坊图展开,看着上边那八个零散的地点标记,瞬间明白了。果然,凶手杀人并非毫无根据。
宋子霖看着柳如檀奇怪的举动,不解道:“小柳,你这是看出什么了吗?”柳如檀眼中闪着光,浅浅一笑,那一刻,小小的胡同倒映在她的眼中,竟显得熠熠生辉。她问男童家里借来一支笔,将坊图上的八个点连了起来,刚才还凌乱的红点此时竟然变得颇有秩序,宋子霖瞪大了双眼,连说话都变得哆嗦了:“这,这是,一个‘凶’字。”
“没错,但这个字还差最后一笔。”
柳如檀紧盯着坊图上未完成的字,神色凛然,差的那最后一笔,正是柳如檀前一晚经过的小树林。如果凶手杀人的原因真的是为了组合成这个字,那么他一定不会放弃这最后一个地点。
柳如檀眸光闪动,对着宋子霖正色道:“你现在回衙门叫人,这些天守在小树林附近,我猜凶手一定会再下手。”
宋子霖目露疑惑:“他已经在你这栽过跟头了,还会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