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苒之被拒在殿外,孤零零的身影狼狈至极。
她紧紧揪着手中锦帕,不顾来往宫侍的异样眼光,“咚”的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这一跪,就跪到了傍晚。
本就阴沉的天突然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冰凉的雨将叶苒之淋了个透彻,雨水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她在身上。
她透过不知被雨水还是泪水朦胧了的视线,看见御书房依旧紧闭的门,深深的绝望淹没了她。
天黑了,雨却未停。
“咳咳咳……”
叶苒之惨白着脸咳嗽了几声,意识似乎也逐渐模糊了。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身子,缓缓往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的摔倒,手臂的暖意唤醒了她些许意识。
看到身侧突然出现的厉博旭,叶苒之眼眸清亮了些许,哑着声唤了一声:“王爷。”
厉博旭撑着伞,一如既往的清冷,见她稳住了身便撒了手。
他淡淡开口:“你就算跪十年,也救不了顾显赟。”
皇上根本也不打算见她。
叶苒之眸光未暗,抬起沉重的脑袋,颤着唇闷声问:“那王爷……可否帮臣妾?”
她怀着微小的期待,期待厉博旭能念这两年夫妻之情,伸出援手。
而厉博旭却是冷声反问:“当初本王不许你涉仵作之事,你可有听?”
叶苒之闻言,目中点点希望随之消散。
是了,她是他最厌恶的仵作,低贱之人。
当初,入了王府后厉博旭便一再让她恪守礼教,只是她却从未听从。
仰望着厉博旭冷若冰霜的神情,叶苒之心中升起无尽悲凉。
像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疲倦不堪的叶苒之陡然倒地。
待意识重新清醒时,她竟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内。
“喝了它。”
厉博旭的声音伴随着一碗浓黑的苦药出现。
叶苒之怔怔接过他手中的碗,双目无神,让人不知她此时心绪在何处。
见她迟迟不喝,厉博旭漠然转身:“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叶苒之心一痛,似被尖刀狠狠狠狠戳了一下,鲜血淋漓。
她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远去,又忽然停在门口。
厉博旭看着院内的白雪,闷声道:“本王尽力一试。”
话毕,他如同从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哒哒——”
几滴泪自叶苒之眼中滴落,落进了手中的药中。
她含泪笑了一声,一口喝掉苦的倒胃的药,绝处逢生的喜悦把她一下都打懵了。
心里却不由得欣喜:厉博旭会帮她,她爹有救了!
等了一天,叶苒之才听丫鬟说厉博旭已经回来了,她连忙去了书房寻他。
刚踏进书房一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厉博旭伏在桌上,醉醺醺的模样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冰冷自持好似两个人。
叶苒之一愣,走上前轻唤道:“王爷?”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厉博旭耳内却想钟鸣一般,唤回了他浸在酒中的意识。
他直起身子,墨眸直直的看着满脸担忧,眼中又渴望得到结果的叶苒之。
厉博旭喘了几口带着酒味的粗气,神色有些疲倦。
叶苒之忙上前轻抚几下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
厉博旭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良久,才动了那抿了许久的唇:“顾显赟……明日问斩。”
第六章 诀别
叶苒之动作一顿,以为厉博旭说的是醉话。
可厉博旭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叶苒之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厉博旭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厉博旭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叶苒之慌乱的视线与厉博旭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厉博旭的晋司军军徽吗?!
叶苒之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厉博旭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叶苒之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厉博旭眸光一暗。
叶苒之知道厉博旭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厉博旭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厉博旭甩开她,命人将叶苒之赶了出去。
看着叶苒之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厉博旭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叶苒之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叶苒之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叶苒之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叶苒之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厉博旭,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叶苒之心一片凄怆。
和厉博旭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厉博旭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叶苒之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叶苒之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