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京城晋亲王府。
冬雪凛凛,叶苒之只着一件薄衫跪在东院的皑皑白雪中。
身披织锦裘的厉博旭坐在房门外,眼神冷冽如冰刃。
“本王还未离府,你就急于回到尸堆里了?”厉博旭微眯的凤眸中迸着嗜血的危险,“顾仵作。”
叶苒之强忍着刺骨的寒意,隐隐发紫的唇瓣颤抖着:“活人尚能抱屈衔冤,含冤的死人却张口莫白,臣妾只是想替他们讨个公道。”
听到这话,厉博旭眼中戾气丛生:“抬过来。”
话音一落,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桶内竟是浮着冰块的水。
厉博旭声音却更冷:“替王妃好好洗洗。”
叶苒之被两个嬷嬷架起来扔进桶中,被冻得牙在打战,只觉喘出的气都无一丝热意。
望着渐渐逼近的厉博旭,她红了眼:“王,王爷……臣妾……”
厉博旭突然扼住叶苒之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然后一把将薄荷叶塞入她的嘴中。
“别说话,本王觉得你吐出来的气都有股尸臭味。”
厉博旭的力道极重,叶苒之噙着泪呜咽着,但却未得到他一丝怜悯。
叶苒之知道厉博旭恨她。
恨她占了晋亲王正妻之位,恨她断了先皇赐他的世袭王位。
因为仵作之后,不得参加科举,更无袭位资格。
而她幽州知府之女叶苒之,就是这全天下的唯一的女仵作!
“叶苒之,别妄想倚靠王妃身份去粉饰你骨子里的卑劣。”厉博旭居高临下的看着叶苒之,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
叶苒之跟着顾知府查案验尸,到了十八岁也无人上门说亲,全因晦气二字。
可两年前,当今皇上为扼住厉博旭的权势,一道赐婚圣旨,将叶苒之赐给厉博旭做正妃。
见叶苒之似要晕过去,厉博旭才命人将她扯出来。
叶苒之呕吐着嘴中的薄荷叶,蜷缩的身子跟着颤抖的呼吸抽搐着。
她强起沉重的眼皮,望这厉博旭凉薄的眸子,顿觉依旧置身在冰窟之中。
天再冷,也冷不过他的心。
因为厉博旭恨不得将本就卑微的她踩进泥中!
“再有下次,本王就让你尝尝真正冰刑的滋味。”
厉博旭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便走了。
直到那玄色身影消失了,叶苒之眼中隐忍了多时的热泪才落下来
她五年的爱慕,换来厉博旭两年的厌恶。
她这一生,都因皇上寥寥几字而改变了。
“王妃!”唯一的贴身丫鬟紫玉着急的跑了进来,将叶苒之扶起来半搂着进了房间。
褪下几乎结了冰的薄衫,紫玉给叶苒之换完衣服,又将所有被褥都盖在她身上。
看着叶苒之苍白的脸,紫玉心疼的哭了:“王妃,您这是何苦呢?”
明知王爷最忌她回母家,却偏偏逆了王爷的意。
“巡抚,限爹……五日破悬案。”叶苒之强睁着疲倦的双眼,“我得去帮爹。”
紫玉还想再劝她两句,一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行礼,径直通知:“王妃,太妃命您现在就过去。”
第二章 避子
紫玉瞪了一眼那丫鬟扭头就走的背影,骂道:“狗仗人势!”
见叶苒之要下床,她紧张起来:“王妃,您才受了凉,奴婢去回太妃说您身子不适吧。”
叶苒之撑着床沿,眼底透着无奈:“太妃并非来问我意愿的,替我更衣梳妆吧。”
承香院。
叶苒之在门外已站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太妃午睡醒来,她才被带进去。
等她见过礼,太妃却没叫她起身。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到叶苒之面前,本就有些晕眩的叶苒之被这刺鼻的苦涩熏得一恍惚。
见叶苒之没有立即接过,太妃本来不屑的神色一下凌厉起来。
“以你那身份坐上王妃的位置已是乌鸦变凤凰了,还妄想给阿诀绵延子嗣?”
叶苒之伸出手接过汤药,心中压抑无比。与厉博旭成婚两年,他们仍未圆房,又何来子嗣。
两年中她日日向太妃请安,太妃也日日赏她一碗避子汤。
直至今日,她恐早已无生育的能力了。
在太妃的怒视下,叶苒之凄楚一笑,仰头将药饮尽。
苦涩的感觉自嘴中蔓延到了心里,叶苒之抹开嘴角残药汁,恭敬跪下叩了个头:“谢太妃。”
见她喝完,太妃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出了承香院,叶苒之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半晌,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色,算着厉博旭此刻应该不在王府中,她迈着僵硬的腿,往王府角门去了。
自西角门走了出去,叶苒之顶着将黑的天色直奔府衙。
叶苒之不知道,她刚刚离开,就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厉博旭。
刚从御书房中出来的厉博旭余怒未消,听着侍卫的话,脸色霎时一黑。
叶苒之,你可真是顽固不化!
府衙中。
叶苒之收了东西净了手,对一筹莫展的顾显赟道:“爹,此人并非自尽,而是中毒。”
“何出此言?”顾显赟一脸错愕。
“毒并非从他口入,而是从指甲处,故探喉银针未发黑。”
顺着叶苒之的视线,顾显赟果然看见那人右手拇指指甲下有一浅浅黑痕,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
叶苒之又将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此物是在他喉口发现的。”
那是一个玉扳指,其内壁还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顾显赟接了过来,端详片刻后脸色一变,忽然道:“爹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爹?”叶苒之一脸不解。
“回去吧。”顾显赟摆摆手,而后语重心长又道:“以后莫要来了。”
接着,叶苒之便被他强行送走。
回到王府,叶苒之已经疲累无比,本想偷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她一踏进正厅就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可还尽兴?”
厉博旭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却又极具威慑。
既已被发现的,叶苒之自知瞒不过他,干脆跪下来,闷声道:“臣妾知罪。”
“哐——!”
桌上的茶杯被猛地掀翻,热茶泼在叶苒之的身上,烫的她痛苦的闷哼一声。
厉博旭忽的上前捏住叶苒之的下巴,目光狠戾:“你们顾家倒是效忠皇上,效忠到肯把女儿送出来。”
叶苒之不解,却也能听出他语中怨怼之意。
“王,王爷,皇上赐婚,臣妾……”
“住口!你们不过一丘之貉!”
第三章 死罪
叶苒之一怔,不明白厉博旭到底什么意思。
厉博旭嫌恶地撒开了手,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后悔生在顾家。”
这句狠话让叶苒之猛地一震。
她此刻才知道,厉博旭竟对自己厌恶至此。
“滚下去!”厉博旭给了她一个冷眼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叶苒之忍着身上的痛起身行了礼,哑着嗓子道:“臣妾告退。”
回到东院,紫玉急忙找来药膏给她抹在烫伤处。
紫玉一边流泪一边呢喃着:“王爷这心莫不是真是石头做的……”
叶苒之摇摇头:“是我做错了,不怪他。”
次日。
叶苒之知道厉博旭今日未上早朝,已过午时也不见他传膳。
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做几个菜给厉博旭送去。
书房中,厉博旭正低头看着书,叶苒之脚步轻缓的走了进去。
“王爷。”她唤了一声,将菜拿出摆在桌上,“您还未用膳,臣妾特地做了几个小菜给您。”
打从叶苒之进门,厉博旭眉头便紧蹙着。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道。
叶苒之局促的站在原地,半响才说:“臣妾,臣妾今天想再去看看爹爹,望王爷……”
话未说完,厉博旭就直接打断了她:“你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入口?”
叶苒之张口难言,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
厉博旭放下手中的书,几步便走到了叶苒之面前。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顿觉呼吸都甚是困难,只听厉博旭轻淡道:“来人,把这些腌臜之物扔了。”
几个小厮从门外走了来,尽数将菜端了出去。
叶苒之下唇轻颤着,却只能承受着这种羞辱。
“你的一切,都让本王恶心。”不比昨日那般冷厉,此时的厉博旭很淡漠。
但这份淡漠却如千斤之石压在叶苒之的心上。
“滚出去,别站脏了本王的地。”
又一句冷语砸向叶苒之。
她提着已经空荡荡的食盒麻木的走了出去,随着身后“嘭”的关门声,眼泪盈满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厉博旭的冷热对她来说都是一把刀,刀刀都割在她心口上。
叶苒之垂下头,回了东院。
紫玉见她回来了,满脸着急的跑到她面前。
“王妃,府衙好像出事了!”
叶苒之闻言神色一紧:“何事?”
“奴婢刚刚回来前儿路过府衙,看见外边儿都是侍卫,还听见有人说顾大人被锁到刑部去了!”
“哐当!”食盒砸在地上。
叶苒之扭头就往府门跑,任紫玉怎么喊都未停下。
怎么会?明明五日期限未到,刑部怎能将爹抓了去?
叶苒之一路奔至府衙,此时府衙却已被封,门外还有侍卫看守。
百姓们层层围住府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听说顾大人要被治失职之罪了。”
“那刺客刺杀皇上不成暴毙在西辰门,又查不出幕后主使,皇上能不怒吗?”
叶苒之心急如焚又懊悔不已,若她昨日坚持留下查清真相,或许爹就不会……
叶苒之望了眼被封的府衙,转身跑回了王府。
而厉博旭却不在府中,寒风中,叶苒之站在厅外,翘首以盼着厉博旭回来。
直到夜幕,厉博旭才回来。
“王爷!”叶苒之顾不得冻僵了的双手,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祈求着,“臣妾可以查出真凶,请王爷……”
厉博旭却将她手甩开,冷声打断她:“皇上圣旨已下,顾显赟死罪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