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风凌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被烧得意识模糊。
她做了个漫长的梦。
她梦见舒家被抄满门的场景,满地都是鲜红,她看见娘亲悬挂在房梁之上,满眼都是哀怨。
她又梦见了当日行刑的场景,爹爹一头惨死,温廷玉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冷眼看着这一切。
“风凌,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想想你哥哥,你对得起他们吗?”
最后,她恍惚间看见她的哥哥衣衫褴褛,浑身浴血的站在她面前,绝望地看着她。
“哥哥,哥哥……”她跑去追,却猛地掉入水里,冰冷的水肆无忌惮的从她的五官灌入四肢百骸,她快要窒息。
猛地睁眼,巨大的黑影将她笼罩,她看见司诀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面前,一张俊脸隐在黑暗中,让人不辨喜怒。
“王爷。”她开口唤他,声音沙哑,像只濒死的鱼。
“王爷是来放了我的吗?”
司诀没有回答她,而是转过身看着奄奄一息的阿秀。
清风替阿秀解了铁链,在她面前放了一盘食物。
煎得黄灿灿的肉饼芳香四溢,让人食欲大开。
阿秀想必是饿急了,趴在地上就跟只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将肉饼塞到嘴里。
她已经三日没有进食了,莫说是这美味可口的肉饼,就是野菜树皮她也是吃得的。
“好吃吗?”司诀问她。
阿秀点了点头:“好吃。”她承认,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这一瞬间她觉得,王爷对她可真好啊。
可风凌却在她碗里看到一只小小的碧玉耳环和一截断指……
司诀笑了,风凌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嗜血的残忍。
这一刻,风凌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爬上背脊。
司诀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阿秀,你别吃了,那是……。”风凌快要吐出来,她忍不住提醒阿秀。
可阿秀根本不听,她实在太饿了,饿得失去了理智。
司诀终是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指腹触碰到她的肌肤时,才发现她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她在发着高烧。
他才想起,昨夜回府时,她浑身都湿透了,小脸被冻得惨白,一路上都在发着抖。
水牢里空气潮湿,常年不见天日,温度更是寒冷。
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自然是扛不住的。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实话,本王可以饶你一条性命。”他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一切谎言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和温廷玉是什么关系?你嫁给本王又是什么目的?”
“你若敢骗本王……”他看了眼还剩下半盘的肉饼,继续道:“下一次,这贱婢吃的,将会是你。”
被他触碰,风凌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想挣脱却毫无力气。
昨夜,她只顾着救他,却忘了他的本性,他是疯子,是个变态,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活阎王。
“我若是实话实说,王爷可会信我?”风凌咬了咬唇,似下了个很大的决心。
“也许会信,也许还是会杀了你。”他说。
第十九章:服软
“舒家被抄后,温廷玉毁了婚约,我走投无路才投靠到王府。”
他挑起风凌的脸,俯身逼近她,目光犹如野兽一样盯着她,猩红的双眸阴冷地可怕:“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他多疑,善变,性格狠厉,风凌知道,若不说点实话,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
咬了咬牙,风凌垂头,低低道:“我知道瞒不过王爷,是,确实是温廷玉让我嫁给王府的,他说,让我找机会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还有机会嫁给他。”
司诀唇角勾了勾,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嫁给他意图不纯。
风凌默默低着头,她在等,等他问下一句。
“你有很多机会杀本王,为何不动手?”终于,他再次开了口。
新婚夜,他昏迷,她有机会。
昨夜,他中毒,她亦有机会。
可她都没有动手,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女人靠近他有更大的目的。
风凌紧握在袖子的手缓缓松开,暗自松了口气。
他多疑,便会怀疑她不杀他的目的,正好一步步掉入她设好的陷阱里。
“因为,温廷玉和你,我选择了你。”
司诀哑然。
选择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什么值得她选择的?
他可是司诀,琅国的活阎王,嗜血薄情的镇北王,多少名门闺秀避之不及的恶鬼。
温廷玉不同,他是当场首辅,芝兰玉树,清俊温和,是整个上京女子最奢望的梦,多少人哭着求着要嫁他为妻,哪怕只是个妾也心甘情愿。
可这女人竟说选择他?
可笑,可笑至极。
“为何选我?”司诀觉得自己魔怔了,竟会对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问题感到好奇,甚至追问。
风凌终于敢抬眼看他,她装出一副女儿家固有的娇羞模样,盈润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声音柔柔的:“娘亲教导过我,嫁夫随夫,王爷是我夫君,我自然什么都应向着王爷。”
她尽量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单纯无害,殊不知她本就艳绝的五官,再配上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任谁看了几乎都要疯狂。
“况且,王爷仪表堂堂,英勇善战,能嫁给王爷,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又岂能不知好歹背叛王爷。”
司诀听着这番话,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捻了捻,喉结微动。
这话听上去破绽百出,但不知为何,就是顺耳得很。
“本王比温廷玉还好?”他也不知为何要跟温廷玉比,但就是想要听到她的回答。
风凌拼命挤出笑意,双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一双眼睛宛若秋月落潭般:“自然,夫君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暗自求老天保佑,这厮莫要再逼她说一些违心的话了,她怕遭天打雷劈。
晨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她脸颊上,她生得白净,因着高烧的缘故,白皙的脸上粉粉橙橙的,是以看上去格外娇羞。
眼里终于涌上一抹笑意,他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多少人盼着他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可本王还是想杀你。”脸上的笑意渐敛,他不容许任何人左右他的情绪,于他而言,能乱他心的人,只会成他软肋。
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察觉的时候就剜掉这块腐肉。
第二十章:天真
他端着下巴揣摩着,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杀了这个女人比较妥帖,不想面前这女人软软的扑入了他怀抱。
司诀蹙眉,正想将人推开,垂眸一看才发现这人早已昏迷。
哦,是哦,这女人现在还发着高烧呢,若再不治疗,只怕这人就快要烧死了。
他望着怀中昏迷的人儿,惨白的容颜,羸弱的身子仿佛无根的浮萍在水里飘荡。
他拧了拧眉,神色纠结。
“王爷,还是给王妃叫个大夫吧。”清风忍不住开口,自家主子什么尿性他还不知道,王爷分明就是舍不得杀却又忍不住恐吓她,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哼,本王倒要看看这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清风:“……”
……
屋外的积雪还未融化,庭院里的梅花却开得灿烂。
这日,小梅正在屋内给风凌挑选衣服。
北荣使臣来京,皇上设了宫宴,许一品以上大臣携带家眷一同参礼,司诀这几日也一直忙着接待使臣,风凌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见他。
“王妃,你看这件怎么样?王妃穿这件去一定艳压群芳。”小梅对此事乐此不疲,精挑细选为她准备参宴的服饰。
“随便挑挑吧,不必太张扬。”
她完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温廷玉私下给她传来手信,他说边疆的流寇愈发猖狂了起来,杀了很多在边疆服役的犯人,不过他叫她放心,他已经派了暗卫去保护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暂时无恙。
她知道,温廷玉是在催她尽快找到密信。
夕阳黯然,清风驾车接风凌去宫内赴宴。
当小梅带着风凌出来的时候,司诀眼中的震惊和惊艳一闪而过。
风凌今日穿着月白色羽纱上衣,外罩着雪色银丝散花坎肩。
头上挽了个回心髻,只斜斜地插了一只白玉簪,身上再无其他多余装饰。
今日这身装扮和她本身的气质相辅相成,不同于任何官家女子的气质,她柔弱却不娇柔,美丽却不妖艳,整个人比这皑皑的白雪更纯洁干净。
“夫君。”她柔柔地唤了他一声,抬头看向他,绝美的脸迎上他的目光。
心口猛地跳动了几下,司诀眉宇微蹙。
亦如那次他闯进望月阁,掀开她身上的被子,看见她慑人夺目的一面,他的心也是这般剧烈的跳动。
这女人惯会使一些勾人的手段。
他别过眼:“上车!”声音冷冷的。
到了宫外,马车联排如长龙。
今晚的宫宴盛况空前,所有大臣都要在宫廷外下车,步行到宫宴所在的含元殿。
贵女命妇们三两成群的走向宫宴,天气虽寒,却挡不住香粉扑鼻,裙角翻飞。
这一路,各种目光齐聚在风凌身上。
有惊艳的,鄙夷的,不屑的,疑惑的,甚至还有同情的……
可碍于她是王妃的身份,她们不敢多说一句,只避而远之。
司诀步子稍快,将她甩下几步远。
徐若娇见状主动上前与风凌搭话:“婉妹妹,近来可安好?”
徐若娇往日与她素来交好,只是舒家被抄后,两人便彻底断了来往。
说起徐若娇,风凌心中是愧的,她父亲是徐阁老,在朝中位高权重,早些年便与战王府订下婚约,两人门当户对,本是天作之合。
谁料世事无常。
“若娇,对不起。”风凌低声说道,她不该夺人所好,若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如今的徐若娇早已是风光无限的战王妃。
“说什么呢,你我情同姐妹,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徐若娇掩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