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医院。
沈柏林推开病房门,萧羽抬头望去,防备道:“你还想来做什么?”
沈柏林睨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直接推开他。
然而病床上的人让他怔在了原地。
时若头发凌乱,眼眶泛红,下眼睑乌青。
而苍白的脸上温柔的表情里又带了丝呆滞,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她像抱着新生儿一样抱着枕头,轻轻摇着,如同在哄着一个酣睡的婴儿。
沈柏林心一紧,眼带愠色:“时若。”
时若略显空洞的眼眸一闪,抬头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小声点,我刚把他哄睡着。”
闻言,沈柏林眉目一拧。
这样的时若好像更让他心躁,他跨上前,一把将枕头扯开,向后一扔:“你又在装什么!?”
“啊——!”
时若立刻尖叫了一声,摔下床爬着去捡被沈柏林扔到门口的枕头。
萧羽护着时若,轻声安慰:“孩子没事,放心。”
时若紧紧抱着枕头,抬眸看着萧羽,痴痴一笑:“子琛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沈柏林心底一震。
这一声“子琛哥哥”隐约唤醒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可时若却是对着萧羽叫着他的名字,怒火顿时烧上了眼角。
他绝不相信她真的疯了,她怎么会不认识他?
直到医生来给时若检查了一遍:“病人由于受了极大的刺激,致使精神崩溃,这种创伤性精神障碍很难治愈,还是需要家属多陪伴才行。”
医生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说:“而且,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沈柏林瞳眸一滞。
他看向病床上仍旧抱着枕头低喃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渐渐袭上了他的心头。
萧羽看着他,嘲讽中又带着几丝悲哀:“你满意了吧?”
沈柏林没有说话,可脸色却越来越差。
这时,手机想了一下,他一看,是保镖的短信。
——总裁,已经将李妈妈接来了。——
沈柏林抬眸看向时若,迟疑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看着又一次离开的人,萧羽冷笑一声。
他将时若扶到病床上,轻轻握住她的肩:“看看,她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为了他,根本不值得……”
时若呆滞地看着枕头,点点泪水从她红红的眼眶落下砸在了枕头上。
……
宾利车停在一小区外。
人工湖边,保镖正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散步。
沈柏林走过去蹲下身,眼神柔和了些许:“李妈妈。”
李妈妈浑浊的目光一亮,好一会儿,那枯木般地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子琛啊……都长这么大了。”
她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叹时光飞快的流逝。
“不知道薇薇变得什么样了。”李妈妈呢喃了一句。
闻言,沈柏林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他翻出林明薇的照片放在她面前:“她也长大了。”
李妈妈眼中划过一丝喜色,立刻接过手机眯着眼细细地看着。
可几秒后,她皱起了眉,摇头道:“这不是薇薇啊。”
第十章 他听到了
细雨迷蒙。
车内,沈柏林紧攥着手机,望着车窗外,目光深邃。
李妈妈那句否定就像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林明薇怎能可能不是“薇薇”,如果她不是,她又怎么会有薇薇的项链?
越来越多的疑惑积压在胸口,惹得沈柏林心烦意乱,他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彻查当年的事。
医院,病房。
看时若平静了,萧羽才放下心去了医生办公室。
可不过十分钟,坐着轮椅的林明薇忽然进了病房。
她看了眼时若,关上了门。
“别装了。”林明薇冷嗤道。
时若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哄着怀里的“孩子”。
林明薇面目一狞,伸手夺过她怀中的枕头,扔在地上。
然而时若只是哑声叫了一声,立刻下床去捡,坐在冰凉的地上紧紧抱着枕头,
见状,林明薇先是一愣,而后嘲笑着:“没想到你真疯了,真是活该啊,你根本不该回家!不对,你没有家。”
时若眼眸微微一亮,抬眸道:“我有。”
孤儿院就是她的家。
那里俨然已经是她最温暖的存在。
“那是我的家!”林明薇语气中满是妒恨,“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姐姐?”
她将一条碎心项链拿出来,目光阴狠:“毁了它,你和子琛也就没有关系了。”
时若眸光一怔:“项链……”
忽然间,她猛地起身,狠狠推开林明薇,抱着枕头抢过项链就往外冲。
倾盆大雨,街上行人稀少。
一个穿着病号服,穿着拖鞋抱着枕头的女人踉跄地跑着。
路人频频回头看去,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时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下意识好像指引了一个方向。
她只能跑。
逃离这让她痛苦不堪的地方。
带着孩子和项链逃到那曾经最幸福的角落里。
天空的闷雷震得人心隐隐发憷。
车内的沈柏林更觉心底有丝莫名的不安。
他紧皱眉,不知怎么想起时若那一声“子琛哥哥”。
良久,他突然道:“去医院。”
听见沈柏林改变了注意,司机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嘴。
掉头间,路边一个抱着枕头的狼狈女人与车子擦肩而过。
医院。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中。
沈柏林心不在焉地望着尽头的窗,心思百转千回。
曾经时若一次次地说着她才是“薇薇”,说林明薇偷了她的碎心项链……可他从来就没信过。
一开始她求他相信她,后来自己每听她说一次就要折磨她一次。
后来……她就再也不说了。
沈柏林眉一蹙,心头又袭上一股烦闷不安。
可如果时若才是“薇薇”,为什么林家又一口咬定林明薇才是当年他们从孤儿院找回来的女儿?
一连串的疑问让他心绪有些乱,但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见时若”。
只是还没走到病房,萧羽大声的讥讽,让沈柏林一愣。
“沈柏林认错了人,你就以为可以骗他一辈子?”
第十一章 都错了
“嘭”的一声,病房门被狠狠推开。
林明薇心一惊,瞳孔紧缩。
沈柏林!
他听到了?
“子琛!”林明薇甩开萧羽抓着她的手,想要挽住沈柏林的手臂,“你别听萧羽胡说,我真的是薇薇,是时若她说谎,骗了所有人。”
“沈柏林!”萧羽眼睛通红,指着沈柏林骂道,“如果雨棠出了事,我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说完,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沈柏林目光一扫,不见时若,心底的不安再一次加剧。
他阴沉着脸看向林明薇:“怎么回事?”
林明薇掩去慌乱,解释道:“我本是想来安慰姐姐的,谁知道她打了我,抢了我的项链跑出去了……”
听见时若跑了出去,沈柏林心猛地一沉。
他已经不想听林明薇解释,銥誮随即叫人把她送回去,也跑了出去。
……
残破的砖墙和满地的泥泞,让曾经充满欢笑的孤儿院变得一派荒凉。
时若抱着枕头,紧紧攥着项链在杂乱中徘徊着。
“宝宝,我们回家了……”她轻声说着,呆滞的眼神如同干涸的湖泊。
“这是妈妈睡觉的地方。”
“这里是妈妈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的地方。”
“还有这里,院长妈妈会坐在树下给我们织毛衣。”
时若就像个在玩游戏的孩子,又像游魂一样四处飘荡。
一滴滴雨水砸在她的身上,在被一块儿砖块绊倒后,她怀里的枕头掉了出去。
时若神色恐慌地爬过去,看着原本洁白的枕头沾满了泥,她一边哭一边擦:“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轰隆——!”
一阵雷鸣,时若身形一抖。
她恍然抬起头,面前一堵被拆毁一半的墙让她怔住了。
墙上还残留着笔触稚嫩的画。
一依誮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画里有太阳,彩虹,房子。
下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子琛会永远保护薇薇。
时若没有焦距的眸子定住了,她泛白的嘴唇颤了颤,喃喃的重复着那句话:子琛会永远保护薇薇……
“砰”的一声轻响,沾满泥泞的枕头掉落在地。
她的脑中好似被敲响了一口大钟,一个声音温柔的叫她:薇薇……
可接着,又一个冷酷的声音说:时若,你真该死。
时若捂着头,靠在墙上,痛苦的嘶声大喊着。
冰冷的雨淋醒她最后的神智,她看着那一直被紧紧抓在手中的项链,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也想幸福开心的过完一生,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孤儿院的日子,便是她这一生最幸福开心的日子。
她以为沈柏林是她生命中的光,但那束光早已跟着记忆里的子琛哥哥离开了。
而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
整个世界一瞬间轰然坍塌。
不知道哭了多久,时若觉得已经无法再哭出眼泪了。
她将右手食指伸到唇边,狠狠一咬。
在那句童年的约定下,她又写了一句话。
接着,她如游魂一般,往孤儿院深处走去。
那是一片湖,杂草丛生间还堆放着各种废弃桌椅板凳。
警告孩子们不要靠近的警示牌已经被踩在了淤泥中,雨幕下的湖水幽深平静,水里什么也看不见。
接触到湖水那一刻,她不禁打了个颤。
冷。
冷的她唇齿胆战。
但她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飘着绿藻的湖水渐渐漫过她的脚踝、小腿、胸口……
恍惚间,时若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温柔叫她“薇薇”的男孩,还有慈祥笑着的院长妈妈……
水淹没她的口鼻,直到再也踩不到底。
……
车子呼啸而过,溅起一地的泥水。
沈柏林紧紧攥着手机,面无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掩盖不住的急切。
时若才流产,身子又虚弱,她能走到哪儿去?
突然,孤儿院三个字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他眸色一沉:“去孤儿院。”
滂沱大雨如银河倾泻,像是要彻底洗去一些东西最后的存在。
残垣中,沈柏林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他看着眼前的荒芜,心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收紧。
哪里都没有时若。
突然,断墙旁一个和废墟格格不入的枕头让他眼眸一怔。
沈柏林立刻跑了过去,不顾脏污捡起枕头。
抬头那一瞬,他呼吸一滞,瞳孔骤然紧缩。
二十年前,他亲手写下的那句:子琛会永远保护薇薇……
下面赫然出现用血写的几个字。
——我不爱你了,沈柏林——
那鲜红字体如一道道伤痕,在沈柏林心中翻涌起滔天恐惧,他不自觉攥紧了拳。
叮叮叮——
刺耳铃声响起,他下意识接通。
“宋总,错了!”
助理着急的声音响起,他一边跑一边往下翻资料,越看越是心凉。
沈柏林心中蓦地一紧,他声音如同齿缝挤出般:“说。”
“时若才是当年林家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