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落得个祭天而亡,不得转世的下场。
苏云暖自问,活了上万年,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最大的恶,不过就是年少时性子顽劣了些。
何至于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无妄在她床边坐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想哭便哭出来,有师父在,怜儿谁都别怕。”
话音刚落,这些年爱而不得的痛,转世轮回的苦,所有悲痛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苏云暖的哭声悲恸,就像是要哭尽这一辈子的痛。
她想,如果她没有爱上陆尧深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
从前,苏云暖觉得,只要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那么她一定九死不悔。
可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才明白,陆尧深不值得。
过去千年,只不过是她在一厢情愿,可就算是她一厢情愿,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一块石头好,那石头也不会一次次让她去死。
陆尧深此人,当真是无情到了极致。
郎心似铁,铁不可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无妄才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你这副眼睛可是师父花了好大功夫才帮你装上的,可别哭坏了。”
苏云暖这才一点点收住了哭声,情绪渐缓了些,可说话还是有些抽噎:“师父,我不是死了,再无来世吗?怎么还会活过来?”
无妄的声音更是温柔:“你是火凤一族,凤凰涅槃,能得重生,再说,有为师回来了,便是你一脚踏进黄泉,师父毁了整个冥界,也会将你的魂魄抢回来。”
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感觉了,苏云暖心中那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又重新找到了归属。
只要师父在,她就不怕了。
第十八章 他的不可容忍之一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苏云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云暖仙君,无妄宫亦是众人只能遥望的庄严圣殿。
只是,却又有所不同。
无妄宫虽搬来神界,可众神都是无欲无求之辈,神界万年如一日,倒是寂寥得很,无妄宫也不过三人而已。
除了她自己,就是师父和那只成仙的小仙鹤。
师父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在殿外的院子里看书,顺便监督她的功课,时不时还要同她讲讲道法。
而那只仙鹤得师父赐名,叫玄君。
苏云暖觉得,师父取名着实太随意了些,只因那日仙鹤穿了件黑衣服,就被师父起了这名字。
玄君为此还高兴了许久,只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过,她虽嘀咕玄君的小志气,但如今她也只得这样一个朋友了,师父看书之时,她便喜欢拉着玄君讲话。
“玄君,这神界着实无聊,众神之间连串个门都很少,你说我们能偷偷下界去看看吗?”
其实苏云暖并不在意这样的无聊,只是,她还有样东西落在了仙界没有拿回来。
并非她狐假虎威,要借着师傅的势去报仇,只是陆尧深有些话说得对,既然欠下了,自然应该还回来的。
她欠下的要还,别人欠下她的,自然也要还。
可玄君瘪了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天君的意思是想要你从此跟过去一切都划清干系,再说了,仙界如今几乎都成一片废墟,去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云暖身形一怔,她醒过来这么久,每天都在潜心修炼,故意让自己不去过问仙界之事。
可是玄君说的,仙界成为一片废墟,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仙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玄君想了想,点点头:“当时你祭天以后,无妄天君飞升成神,彼时神门大开,天君震怒,仙界天崩界毁,后来神魔之井被损毁,魔族尽出,又是一场仙魔大战……”
光是听玄君这样说,苏云暖便能想象出来,仙界在她死后状况如何惨烈。
其实如此……也罢,这是仙界欠她,欠师傅,也是欠无妄宫的。
只是,她的眼神又一点点黯淡下去:“那……后来如何?”
玄君大致也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那个人如何了。
“后来天帝做下此等错事,自请去了蛮荒牢狱,而太子陆尧深自请下凡历人间两百年轮回至苦。这才平息天君神怒,仙魔大战结束。”
原来如此,果真,师父在她眼中一直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当真触及到了他不可容忍之事,那便是雷霆之怒。
而她,便是师父的不可容忍之一。
至于陆尧深……陆尧深……
两百年轮回至苦啊,可不是说说这样轻巧。
苏云暖是自己从这两百年轮回中跳脱出来的,那样的生活是多无助,多痛苦她感同身受。
陆尧深是个比她还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到底,她还是心有不忍的,她不舍得他吃这样的苦。
可心里有个声音又在说,凭什么这苦她吃得,陆尧深就吃不得?
不过是因为,她爱他罢了。
苏云暖一声叹息:“自得其果,天道轮回,分明公平得很。”
当初,他口口声声说她欠了的要还,如今,不也轮到他来还了吗?
玄君也跟着点点头,又道:“前两天我看见天君用那水镜看过太子殿下历劫,生生世世,的确轮回凄苦,能生生将人逼疯。”
当然能将人逼疯,却又疯不得。
可是听到这些,苏云暖心中没有感觉到半分痛快,反倒心里沉沉的,像是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玄君,回头师父睡醒,你帮我转告一声,说我出去一趟,很快便会回来,让他别担心。”
当然,如今的她实在也无需谁来担心,苏云暖仙君自然不同于从前那凡人。
第十九章 山穷水尽
仙界果真如玄君所言,如今只是一片废墟。
众仙正采祥云补填,又寻黄泉下玄光来重铸宫殿。
整个仙界,丝毫未损的仙宫所剩无几,只有司命星君的仙宫还算有一方清净之地。
司命看见她来,似乎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苏云暖仙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苏云暖冲他拱手一礼,当初若不是司命给她一线生机,估计她今日不见得能站在这里。
这份情,她自是记得的。
她起身才接着道:“多谢司命当年救命之恩,苏云暖感激不尽。”
司命星君只是微微一笑:“苏云暖仙君从神界专门跑一趟,应该不止是专程来感谢我这救命之恩的吧?”
苏云暖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只伸出一只手来,手上立刻显现出一根红线。
这是她与陆尧深的天命姻缘线,当初月老用破缘刃去斩都没能将它斩断。
如今,她跟陆尧深是不会再有往后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星君从前说我手上这根红线是天命注定的,只有其中一人死了才能够了断,苏云暖想问星君,若以天神之力,可能化解?”
司命星君仍旧是摇头:“世上无人能破天命,当初是他要了结你们这段姻缘,如今,又是你,此乃天道轮回啊。”
原来,所谓天命,当真如此弄人。
她与陆尧深,本来只会是陌路人,可是却因为这一根红线生生纠缠了这么多年。
到如今,已经快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是不能化解。
苏云暖苦涩一笑:“不过是孽缘罢了。”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红线不断,我此生姻缘便只能有他一个了吗?”
司命星君点头:“若是你逆天而行,要同旁人在一起,那人便会受天诛地灭之苦。”
天诛地灭?
苏云暖眉头微蹙:“可是我看那莺月倒是活得很好。”
她可没有忘记,莺月从蛮荒牢狱出来以后不久,便与陆尧深无媒苟合。
司命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司命那处出来,苏云暖心中更是沉重。
哪怕此生情缘尽断,她也不想再同陆尧深有何瓜葛了。
过去千年痴缠痛苦,已经够了。
可是这红线又冥冥中牵引着她,让她想爱不得,想恨不能。
看着手中的命簿册,这是司命方才在她走的时候给她的。
苏云暖缓缓打开才知,原来是陆尧深在凡间的两百年转世命簿。
她不过粗略扫了一眼,心便跟着沉了下去,就像是想到自己从前所经历的痛苦。
她攥紧了手中的命簿,终究还是往凡间而去。
……
眼前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山村,土地贫瘠,又连连干旱,这里的百姓都已经要活不下去了。
年轻些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眼前那间破旧的茅屋传来。
苏云暖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去的,只是看见那床头靠卧着的少年,心底颤了一下。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已经被洗得泛白,他无力的靠在床头,一脸病恹恹的,嘴唇都已经干裂到起皮。
若非对那双眼睛还算熟悉,苏云暖几乎要辨不出来这是陆尧深。
他们相识何止千年,她何曾看到过这样的陆尧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他缓缓睁了眼,看到她的那瞬间,眼中才闪过一丝光彩。
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第二十章 不过是个幻影
这小破屋里面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陈年的药味,又阴暗又干燥。
看这样子,陆尧深这病应该是沉疴已久。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有了一丝丝起色。
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这狼狈模样,陆尧深理了下衣袍,拖着病体一步一步极缓慢地往桌边走去。
他提起桌上的水壶,想倒一杯茶给她。
可是茶壶里早已经干涸,连一点水气都没有了。
陆尧深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个笑来:“没有水了,你且稍待,我去打点水来。”
没来由的,她心里闪过一丝酸涩。
他是谁?九重天下,出身尊贵。降生之际,天降祥瑞,百花齐放,鸟雀起舞。自出生以来,便是呼风唤雨,想要的,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太子殿下。
也是从前,她想得到的,却又不可触碰的存在。
苏云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又听他道:
“明知道你是幻影,我又还在期待什么呢?”
是了,他还不知道她被师傅复活的事情,苏云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很多事情。
头又开始痛起来。苏云暖蹲下身,捂住头。
陆尧深回头,大步向前,面色焦急,再走近,却又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破旧的脏乱的衣物不语。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
他对她那么不好。
他伤害过他。
他不敢想要是她看到自己的样子,会怎么样,应该会很讨厌他吧,就连一个幻影,他也不敢往前走。
……
再次睁开眼,又是阴森冰冷的冥界。他凄然笑了笑,往前。
“欸,那苏云暖神君原来长得如此……”忘川河畔,一个小鬼兵正和它旁边的鬼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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