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姜国人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们叽里呱啦说着旁人听不懂的姜国话，越说声音越高亢，然后推搡着守城卫，将他们挤到一旁，肆无忌惮的往他们身上吐着口水。
然后贺漄就出现在了城门口，姜国人立刻放弃那些守城卫朝贺漄走了过去。
盛小梨微微一愣，她忽然明白过来，贺漄刚才为什么走的那么急了。
“胆小鬼，终于露面了。”
兀达抱着胳膊堵在贺漄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低头斜睨着他，脸上都是嘲讽。
贺漄一哂，抬手解开了身上的锁子甲：“和苍蝇似的追着我真的很烦，再比一场吧。”
他将锁子甲丢在地上，抽出腰刀来随手挽了个花，然后刀锋笔直的对着兀达的鼻尖：“就用你们姜国的规矩，生死由命。”
他眯起眼睛看兀达，虽然比对方要矮，可气场却没有被压住分毫，甚至身上都全是杀气，仿佛下一瞬，他手里那把刀就能取了对方的头颅一样。
杨校尉有些紧张：“侯爷……”
贺漄摇摇头：“没事，你们都退开，谁都不要插手。”
杨校尉连连点头，吩咐守城卫退远一些，免得待会打起来误伤。
兀达狞笑了一声：“你这可是在找死，上次我都没用几分力气，你别以为自己真的多厉害。”
贺漄也不说话，只抬了抬下巴，摆出一副你放马过来的架势。
兀达在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解下腰间挂着的流星锤，抬手就要砸。
“住手！”
一人匆匆赶来，将兀达拦住了：“谁准你动手？！”
来的这人盛小梨认识，就是那天去春风楼的赤鹰，他逼着兀达将流星锤收了回去，然后看着贺漄嘲讽的笑了起来：“兀达凭什么和你打？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卫，没有资格挑战们姜国的勇士。”
众人一时哗然，这姜国人什么意思？不敢和贺漄比？
杨校尉忍不住开口：“他刚才可都应战了。”
赤鹰大步走过来，一拳将杨校尉打到了城墙上，然后笑起来：“这叫应战吗？他只是想教训你们大昌这些无能的守城卫而已，就和我刚才做的一样。”
“你！”
杨校尉捂着胸口站起来，气的脸色铁青，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就你们这样的也配叫勇士？有本事和我们侯爷打，大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来的话你们竟然还能收回去，吐在地上的口水你们也舔吗？啊？！”
守城卫立刻起哄，赤鹰脸色发青，扭头给兀达递了个眼色，兀达立刻朝着杨校尉走了过去，斜刺里却伸出来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贺漄抬眼看他：“要打，就和我打。”
兀达眼睛一瞪，下意识就摆出了架势，但不等动手，就再次被赤鹰喝止了，两人用姜国话说了几句，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兀达满脸通红，可最后还是妥协了，没再露出想和贺漄动手的意思来。
果然是不肯和贺漄光明正大的打。
可对方是使臣，他们不肯应战，也不能强逼他们动手，旁的也就算了，皇帝有意和谈，若是因此导致和谈破裂，朝廷必定不会轻饶，而边境战火再起的责任，也不是一个人能担得起的。
杨校尉忍不住又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
贺漄也拧起眉头：“不敢打就滚。”
赤鹰笑起来：“谁说我们不敢打？总得有个彩头吧？”
彩头？
贺漄冷笑一声：“说。”
赤鹰上下打量着贺漄，眼底忌惮一闪而过，语气却狠厉起来：“若你输了，就跟我们回姜国做奴隶。”
第292章 你让我拿你赌
这与其说是彩头，倒像是恐吓和羞辱。
守城卫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说话，杨校尉听的头皮发麻：“你做梦，侯爷，别听他的。”
贺漄却长刀一挥，割断了自己袍子的一角：“割袍立誓，我应了，你若输了，便夹起尾巴好好呆着，别再闹事。”
赤鹰回头看了眼兀达，瞧见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眼底闪过犹豫，贺漄答应的太痛快了，他还以为这样的条件会让他害怕甚至退缩。
可对方没有。
他眼珠转了转：“我忽然觉得彩头不太够……”
这下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不敢打。
挑衅的时候倒是嚣张狂妄，现在真的要动手了，却又推三阻四各种拖延，简直让人不耻。
赤鹰却还在装模作样的想要什么彩头好，冷不丁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女声：“你若是觉得彩头不够，那就再添我一个。”
一红衣女子自茶楼里缓缓走出，端的是美艳无双，一时间竟衬得周遭都黯然失色，不止看直了守城军的眼，也让赤鹰脑子空白一瞬。
“是你？！”
他想起了那天碰到的细腻光滑的皮肤，眼睛有些发红，可随即和贺漄的惨烈交锋就闯入脑海，将所有旖旎都压了下去，他一时间颇有些咬牙切齿，很想开口应了战局。
可他们姜国已经输过一次了，要是再输……
可万一要是赢了，不止能将贺漄带回姜国，踩在脚底下羞辱，更能得到一个美人……
他一时间心里十分纠结。
美人却嘲讽一笑：“不敢？”
男人的嘲讽赤鹰能忍，可女人的……
他抬脚朝盛小梨走过去，张嘴就要应下，一支长刀却忽然飞过来，贴着他的脚尖插进了土里。
他浑身一颤，凶悍的朝长刀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刚才还算冷静的贺漄，眼下正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再靠近一步，就砍了你的腿。”
他语气不算凶悍，却仍旧听的赤鹰心脏一抖，莫名就觉得，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他咬了咬牙，阴恻恻的开了口：“彩头再加上她，这局我们应了。”
贺漄却理也没理他，弯腰将地上的锁子甲捡了起来，轻轻一抖套在了身上，这才冷冷一瞥他：“不比了。”
周遭围观的人一时哗然，姜国人好不容易答应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将这些人狠狠教训一顿，好给他们出一口恶气，可现在他却说，不比了？
杨校尉也有些忍不住：“侯爷，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贺漄将头盔扣在脑袋上，抓着长枪回了城门口：“我说，不比了。”
赤鹰一愣，回过神来瞬间眼睛一亮，抓住机会开始嘲讽：“你怕了？刚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怕了？你们大昌人就只有这点能耐？窝囊废！”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眼下却多多少少带上了鄙夷。
然而贺漄仿佛什么都没察觉，面对姜国人的冷嘲热讽，也没有给出半分回应，他站在城门口，又变成了一块木头。
盛小梨忍不住走了过去：“为什么不比？”
贺漄直视前方，一声没吭。
这些日子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无视自己，盛小梨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好笑：“你不会真的怕输吧？”
贺漄眼睛豁得垂下，却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又挪开了，仍旧抿紧了嘴唇没吭声，看起来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理会她。
盛小梨有些不高兴，她之所以出头，一来是实在看不过去姜国人的嚣张，二来也是想感动贺漄一把，让他看看自己和他同甘共苦的心意，好催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可现在贺漄的反应算什么？
她语调不自觉高了一些：“怎么？我不配做你们比武的彩头？还是你觉得我抛头露面丢人？你是不是忘了，我还不是你们贺家的……”
“盛小梨！”
贺漄似乎也是按捺不住了，终于开了口，他有些凶悍的瞪着盛小梨，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要发作，可片刻后，他又强行压了下去，语气也平和了下来：“别闹了，回去。”
闹？贺漄管这叫闹？
盛小梨自嘲的笑了一声，她还以为贺漄多少也是有血性的，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你不敢比，有的是人敢。”
她转身就走，却被贺漄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干什么去？”
“去找敢和姜国比武的人。”
贺漄努力维持的平和开始龟裂：“不许去，寒江云水，送她回去。”
两个亲随围上来，却有些不敢下手：“阿盛姑娘……”
盛小梨试图甩开贺漄的手，可对方力气太大，她几番尝试都没能做到，只好放弃，语气却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敢，也不许旁人去比吗？”
贺漄语调猛地一高：“我不敢？你说我不敢？！”
“你敢吗？”盛小梨眼底都是嘲讽，“那你倒是去啊！”
贺漄却又忽然噎住，半晌没动弹，盛小梨失望的叹了口气：“我不明白，你刚才明明什么都不怕的，为什么姜国人一答应，你却又反悔了，贺漄，你那么看重贺家的名声，就没想过这么做，会给贺家丢人吗？”
贺漄一颤，他抬眼看着盛小梨，目光明明深沉的不见底，却仍旧有浓郁的晦涩的和酸楚沁出来，他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再次闭上。
许久之后，他才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会给贺家丢人，可是盛小梨，我赌不起。”
盛小梨被这句话说的愣住：“你没有把握赢？”
可他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贺漄垂下眼睛：“有些事情，没有把握我也会去做；可有些事情，就算有十足的信心，我也不敢。”
他没再继续解释，只是松开了盛小梨的手：“送她回去。”
两个亲随不好下手，好在彩雀也听话，抓着盛小梨的胳膊将她推着上了马车。
盛小梨却迟迟没能回过神来，贺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透过车窗朝外头看过去，显然贺漄刚才拒绝比武的事，引起周围所有人的反感，就算姜国人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肆意羞辱，也没有人再替他说话。
马车动起来，盛小梨眼看着贺漄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第293章 本宫生了个蠢货
她脑海里闪过刚才的情形，思绪忽地一顿，贺漄刚才拒绝比武，好像不是在姜国人答应之后，而是自己开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她忍不住再次打开车窗往后头看过去，可他们离得太远了，别说贺漄，她甚至连城门都看不见了。
但她仍旧探着头看外头，贺漄说他赌不起，可姜国人要他去做奴隶他都能答应的那么痛快，还有什么赌不起？
自己在他心里，难道真的……
她猛地摇头，不不不，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的，贺漄即便眼下对她动心，可他那种人，家族名声高于一切的人，怎么会因为自己这样的人，就……
他的喜欢，不可能那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