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漄打断了她的话,这些事情他虽然的确有被长公主的话刺到过,可说到底他们血脉相连,再说长公主不动盛小梨,这份恩,他也得记着。
“母亲不必自责,儿子打小就明白,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儿子眼下的锦衣玉食,身份地位都是母亲和皇上给的,总不能平白就受着,合该做些什么的。”
长公主没能再说出话来,谁家父母给了孩子东西,还要孩子记着恩情呢……
气氛莫名就沉凝下去,贺漄笑了一声:“母亲当真不必如此,即便我太过招眼被人惦记上了,对方也总要掂量掂量他的本事够不够对上贺家,再说,儿子也不是个草包,不至于真的让他得手。”
话虽这么说,可总是让人心里不安稳。
贺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便只好陪着她沉默。
盛小梨适时端了茶进来,打破了一室的沉凝,她将茶盏放到长公主手边的矮几上:“殿下请用茶。”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沿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瞧见托盘上的另一盏,其实并不是茶,而是一碗药。
盛小梨将药递给了贺漄:“赶紧喝了,去歇个午觉。”
贺漄面露无奈:“我每天都睡,今天能不能……”
“太医说的,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快喝。”
贺漄只好闭嘴去喝药,随即被苦的皱起眉头,只是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抱怨,就只是闭着嘴。
盛小梨笑起来,将蜜饯塞进他嘴里:“就在你手边,怎么也不去拿?”
贺漄含着蜜饯并不开口,只是仰头看了她一眼。
长公主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唏嘘,她这儿子是认真了的,可惜想的太不切实际,成亲……怎么可能呢?
各退一步,做个贵妾多好?
只是她懒得去劝,左右他也是不会听的,何必再因此吵一架?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你歇着吧,本宫回去了,这些日子外头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你受伤的事反正凉京都知道,正好顺理成章不露面……就算皇兄真的有什么打算,总不好让你带着伤就去。”
贺漄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东宫的动静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天一亮,就传来了噩耗,太子妃诞下一子,随后大出血,难产而亡。
为了堵住天下人揣测的恶意,皇帝不得不下旨厚葬,并重赏太子妃娘家吏部尚书陈家,还命人将刚出生的婴儿带进宫去,交给太后抚养。
此举虽然堵住了悠悠众口,朝野看着也很是平静,可私底下的暗潮汹涌却开始露出端倪。
最明显的,就是永宁伯府的程夫人进宫去探望太后,直至天黑才出宫。
可说是探望太后,却谁都明白,她进宫是为了照料那个太子的幼子,太子不止是程家的外孙,也是他们未来的指望,这种时候他们自然要替太子照料好这个孩子。
情理上无可厚非,但内里却透着不信任皇帝的意思,皇帝心里自然恼怒,却半分都不能露出来,不止如此,还要怜惜那个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父亲也生死未卜,而多加宠爱。
只是面上不管他做得多妥当,心里却总是有火气的,连带着早朝的时候都气氛压抑,朝臣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长公主有心想去探望,可犹豫许久还是没动作,只亲手做了些点心,让孙嬷嬷送进了宫。
自从那天回来和贺漄说了几句话,她算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便也没再和自己犟着,眼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去了主院,想着和贺漄一起用晚饭。
到了地方才发现青藤也在。
“给姨母请安。”
贺漄也弯了弯腰:“母亲。”
长公主摆了摆手:“又没有外人,都不要拘礼……你乱动什么?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贺漄自己总是看不大清楚的,闻言便看向盛小梨。
“太医说是恢复的很好,也开始结痂了,只是还要养着。”
长公主叹了口气:“必然是要养着的……本宫做了些点心,你们尝尝。”
贺漄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拽盛小梨:“母亲的点心做得很好,付将军也时常惦记着。”
长公主失笑:“她呀,人前看着威风凛凛,背地里就只知道嘴馋,本宫既然下厨,自然一个也不能落下,已经让人送去了。”
先前围猎的时候,付悉还让人来传话,说猎了东西给她送过来,要换些点心吃。
她脸上笑意不自觉加深,目光却落在了青藤身上:“你来了怎么也不去说一声?”
青藤连忙请罪:“不是有意瞒着姨母,是今日才从猎场回来,身上也不知道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不敢去碍姨母的眼,那些……”
他指了指院子里:“都是这次猎到的皮子,别的都好说,有个虎皮最适合冬日里驱寒,便先送过来,姨母让人硝好了铺上,就当是我的一点孝心。”
长公主的目光跟着落在门外,她不缺这些,但毕竟是青藤的一番心意。
“你有心了,青冉怎么没来?”
青藤顿时头疼起来,这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原本以为青冉能在猎场上寻个如意郎君,谁料到一个没看上,现在看来少不得要请长公主帮着相看了。
“先前听青冉说可以办个诗会相看人……我归期已定,事情不定下来,心里实在不放心,只能来向表哥讨个主意。”
“这事儿也好办,虽说太子妃新丧,可这毕竟是两国的大事,你只管和皇兄上书,将你方才的话说了就是,他自会明白。”
青藤点点头,略微松了口气:“有了姨母这句话,青藤便放心了,这就告辞了。”
长公主还想留他用晚饭,他不自觉看了眼盛小梨,要是她肯下厨……
贺漄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殿下就留下吧,这次的猎物皇上赏了不少下来,其中便有你最喜欢的鹿肉。”
青藤瞬间便没了胃口,态度跟着坚定起来:“下次吧,我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失礼了。”
他说着就走,长公主好笑的看了眼贺漄:“你做什么要撵人走?”
贺漄垂着头不吭声,倒是也没否认自己的想法。
盛小梨这才想起来上次那顿鹿肉,和他刚才那句话里的意思,有些意外:“你和青藤殿下有矛盾?”
贺漄还是没吭声,他们之间算不算有矛盾呢?
好像不太好界定。
他将目光落在盛小梨身上,反正除非他将盛小梨娶进门,否则是不太欢迎青藤来做客的。
盛小梨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看什么?我衣裳不对?”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没瞧见哪里不合适,脸上就带了点茫然,还要再问,长公主就啧了一声,她嘲讽的看过来:“本宫还以为只有他蠢,现在看来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骂人?
但看在贺漄也一起被骂了的份上,还是算了,不计较。
晚饭很快被端上来,盛小梨帮着孙嬷嬷去布菜,母子两人就面对面坐着。
盛小梨听见长公主问了句饮食如何,睡眠怎样,贺漄都回答的简单干脆,然后两人便都不再开口。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两人不谈朝事家事的时候,就没别的可说吗?
孙嬷嬷叹了口气:“别看了,两人从没正经说过闲话。”
盛小梨已经不觉得意外了,不过想来也是,儿子毕竟不是女儿,有什么私密事情也不太好告诉母亲,话少是难免的。
“旁人家也是这样的吧。”
孙嬷嬷没再开口,只将饭菜摆好就退了下去,盛小梨起身去将贺漄推了过来,他们也是最近这两天才开始在桌子上用饭的,贺漄的伤口虽然在愈合,可毕竟一牵扯到还是会疼,桌子实在不方便。
但也劝不动他,他不肯去床榻上吃,总不能饿着他。
偏他还不喜欢让人伺候,一点伤患的自觉都没有,丫头就算了,寒江云水也不许进来,盛小梨只好时常看着他,不给他自己夹菜的机会。
就比如现在,贺漄筷子刚抬起来,盛小梨就摁住了他的手:“吃哪个?”
贺漄面露无奈:“我自己可以。”
盛小梨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吃哪个?”
贺漄叹了口气,眼底却带着笑意:“都好。”
盛小梨便挨个夹给他,他的确不是挑食的人,给什么就吃什么,当初在山村里的时候,窝头他也是这么啃的。
只是大夫说了要多用些补气血的东西,盛小梨刚要站起来去给贺漄盛一碗乌鸡汤,就见长公主拿着筷子半天没动弹,目光一直落在贺漄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