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明拿起了刚刚涂画过的纸向我询问。
我欠了欠身回道:「少爷的谋划自然是好的,琥珀只有一事不明。」
「说来看看。」
「少爷如何得知,九月之后将有叛军起义?」
齐修明将手上的纸放下,轻笑了一声反问道:「琥珀何时入的府?」
我微微垂头:「永昌八年。」
「为何入府?」
「因为大旱,父亲将我卖给了齐府。」
「你可知那年秋收之后,各地起义不下十数场?」
我怔了一下,知也不知。
知晓是因为那时嬷嬷一直提及此事,不知是因为我在相府中不可再提及任何关于嬷嬷的事情。
齐修明见我不做回答,便又拿起扇子在我的头上敲了一下:
「愚民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纵使没有人领头,只需穿插一两颗棋子,便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们起义。」
我依旧垂着头,不作回应。
「琥珀在想什么?」
「我在想,少爷这般聪慧,那琥珀这颗棋子的作用又是什么呢?」
齐修明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晦暗的室内陷入了沉默。
直至蜡烛中的蜡油爆响了一声,他才回应道:
「琥珀,有时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是,少爷。」我乖顺应答。
「叫我,修明。」
我抬眼想要望他,却被一双手遮住了眼睛。
在黑暗中,我缓缓张开口,字字清晰地回应:
「明白了,修明。」
覆在眼睛上的手颤了一下,而后轻轻放下。
在我眼前的,依旧是那个稳重自持的相府嫡少爷。
或许齐修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我有一丝特殊。
可我察觉到了。
我也只能凭借着这一丝特殊,在寸步难行的庭院中,寻求生路。
寻求属于魏丫丫的生路。
太子要娶侧妃。
这是一个京都人人皆知的事情。
只是听说那太子侧妃曾是三王府的一名舞姬。
这件事让齐修明整整笑了好半日。
「琥珀可知,这舞姬来自何处?」
我看了眼名册也跟着笑道:「莫不是蓝玉姐姐当初送入三王府的那批?」
「琥珀聪慧,原本想着留在三王府充当个眼线,却没料到让太子瞧了去。」
齐修明原本笑着,后半句忽然严肃:
「可见当朝太子愚钝荒唐,圣上亦被蒙蔽,若真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天下百姓堪忧。」
我也收敛起了神情回道:「听说太子妃冷静果断,助着太子成了不少事,她不会有所察觉吧?」
齐修明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看向我时眼睛又亮了一亮:
「琥珀,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我惊了一下,顺势跪了下去:
「少爷于我,如再造父母,恩情难却。」
齐修明将我扶了起来:「我说的不是这个,琥珀可愿意帮我做件事?」
我轻笑道:「当然。」
齐修明让我在太子大婚那日给太子妃送去一尊白玉做的送子观音。
太子妃本是商贾,幼时过得并不如意,遭了许多伤痛,身子寒凉,并不容易有孕。
嫁与太子两年,肚子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齐修明这样送礼,多少是在戳太子妃的痛处。
只是这样的事以往都是碧玺姐姐做,如今为何换成了我?
我在心中悄悄留了疑虑。
太子的婚宴就是盛大。
即使娶的是位侧妃。
即使这位侧妃曾是位舞姬。
这也丝毫不影响它吸引全城的达官贵人来太子府一聚。
碧玺姐姐拿着礼金去了前厅,而我,带着那尊送子观音去了后院。
领路的丫鬟带我走过了九曲长廊,最终在一处凉亭停下。
我谢过后就待立在凉亭,等待着太子妃的召见。
谁知太子妃未曾等到,却等来了三皇子。
「琥珀?」
我听见有人唤我,转过身去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紫衣的三皇子。
我按下心中惊恐,只是规矩地行礼:「三皇子,前厅热闹,您怎么会在此处?」
三皇子并不在意,顺势坐在凉亭的长凳上:「来见一位朋友,你呢?你又为何在此?」
我侧身将礼盒让了出来:「我家少爷让我给太子妃送样东西。」
三皇子点了点头,又将我仔细打量。
我想起了上次他说的话,斟酌过后询问道:「三皇子曾说,我与一位故友相像,不知琥珀是否有幸见上一见。」
三皇子听后很是开心:「琥珀不用急,你马上见得到。」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是太子妃?」
三皇子大笑了起来:「修明常说你是个机灵的,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在听到答案的时候我心下一紧,似乎原本一些模糊复杂的事情逐渐清晰。
垂目的余光中,我瞧见墙角有位穿着橘红色礼服的夫人,停留了不久便匆匆离去。
而后有婢女上来回应,太子妃今日不适,东西放下即可离去。
三皇子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只得行了礼,转身离开。
我未曾见到太子妃,可却知晓了这位太子妃曾经姓魏。
而非卷宗所记载的「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