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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沈父的耳光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爸！”
洛糖也愣住了，父亲突然的举动让她险些落下泪来。
沈父将洛糖护在身后，怒气冲冲地瞪着萧怀：“你这个混小子，当初你娶小洛的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你说从今以后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
萧怀闻言，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洛糖没有想到父亲会忽然清醒，忍着泪意地握住父亲的手，哽咽着说：“算了，爸。”
“怎么能算了，才结婚两年，他就这么欺负你！”沈父不甘地大声道。
听到这句“两年”，洛糖鼻尖酸涩得难受。
她和萧怀已经结婚八年了……
她还以为父亲清醒了，原来没有。
萧怀此时也发现了沈父的不对劲，正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洛糖却已经率先说道：“萧怀，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不愿让萧怀看到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生了病，一把年纪还要为自己操心。
看着洛糖发红的眼眶，萧怀沉默着转身摔门离开。
屋里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沈父忽然拍了拍洛糖的手，温声安慰道：“小洛，不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心，你还有爸爸。”
一句话让她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紧紧抱着沈父，沙哑地道：“谢谢爸，有你真好。”
这一晚，洛糖睡得异常安稳。
沈父却在此时悄悄起了床，他摸出房间，看着墙壁上的日历上面显示：2021年。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的头痛也让他捂住了脑袋。
沈父没敢再睡，转身坐到了书桌前，翻出一个小本子，埋头写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洛糖做好早餐叫沈父起床，却发现父亲竟趴在书桌上睡着。
“爸？”她轻声叫醒了沈父。
沈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洛糖，却如往常一般痴痴呆呆的。
洛糖有些失落，但什么也没说，只让沈父去床上休息，而后又仔细叮嘱他不要乱跑，见他答应后才离开房间。
出门前，她收到了纪思霖发来的短信。
“新闻已经被压下去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照顾你。”
洛糖怔了怔，随后却直接将短信划过了。
她一直都知道纪思霖喜欢自己，他也不只一次地向她示爱过，但她每次也都拒绝了。
如今，她有了孩子，还有父亲需要照顾，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没几天，洛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离租住的房子不远的一家小超市当售货员。
薪水不多，却可以就近照顾沈父，虽然艰难，但洛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转眼，便到了白色情人节。
洛糖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忽然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打开后是一张凌文珊发来的照片：一大束的香槟玫瑰和一枚奢华的钻戒。
随后是一条信息：“这是阿豪送给我的，我们很快就要订婚了，娇娇姐，你什么时候离开江城啊，我怕你看到新闻承受不住呢！”
洛糖脸色瞬间苍白，她闭了闭眼，无声地将短信划除。
这几天，凌文珊发来的炫耀短信越来越多，她不懂，萧怀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虚荣无德的女人。
晚上的春风中还伴着冰冷。
洛糖独自走回家，眼前模糊得厉害，头也痛到让她无法思考。
她从包里翻出止疼药吃了几粒，回到家刚推开门，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便闯入了她的眼帘。
洛糖愣愣地走过去，见玫瑰花里放着一张卡片。
她打开来看——
“希望小洛能幸福——永远爱你的爸爸留！”
洛糖的眼前瞬间湿润了。
“爸！”
她将花抱在怀里，走进屋内，却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
狭窄的出租屋，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清全部。
父亲竟然不在！
洛糖顿时慌了，正要出门去找，忽然便见门边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苍劲有力：
“小洛，爸爸去给你讨个公道，你不要担心，很快就回来。”
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父亲怕是又记起什么了，才会给她这样的留言。
放下花，洛糖立刻赶去萧怀那。
此时外面的气温突然骤降，风中夹杂着凉雨，眼看着要越下越大。
洛糖出来太急并未带伞，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好不容易到了萧怀和她曾经的家，却发现大门外围满了人。
她心中发紧，快步上前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全身湿透的父亲抱着萧怀的腿，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你把我的小洛骗哪儿去了……快把她还给我……”
萧怀一脸冷峻地看着这样的沈父，眼底是十分的不耐。
洛糖了解萧怀，知道他已经忍到了极点，正要上前，却又听到沈父说：“你个混小子，你把小洛骗出学校，还要受处分，我打你，打你……”
听到这话，洛糖的眼泪再次涌出。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和萧怀谈恋爱，父亲不同意，萧怀就偷偷将她带出了学校。
那时候，父亲找了她整整一天一夜。
“爸，我在这儿……”洛糖终于忍不住哑声喊道。
沈父闻言，朝她看了过来，随后摇了摇头否认道：“你不是小洛，我的小洛最听话了……她不会乱跑……”
说完，他又看向萧怀：“萧怀，你把我的小洛还给我！”
这句话让洛糖的眼泪更加无法控制。
而此时萧怀的眼底却满是不敢置信，曾经的沈父儒雅清风，是个有名的教授。
没想到如今竟会变成这样！
四周指指点点的声音愈来愈大，萧怀的脸已经完全黑沉，十分不悦地对洛糖说：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爸带回去。”
洛糖顿时回过神，抹了把眼泪，几步上前，轻轻地去拉父亲。
“爸，小洛在家等你呢，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她了！”
沈父怔怔地看向洛糖，半晌后他才颤颤巍巍地站起：“好，我们快回家，小洛还在等我……”
听着沈父的话，洛糖眼底蕴满了泪，默默地扶着父亲穿过人群往外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萧怀只觉心口处莫名压抑，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
“洛糖。”他不由喊出她的名字。
洛糖闻声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向萧怀。
四目相对。
她发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悲伤让萧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动了动嘴角：“还有五天。”
洛糖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说离婚冷静期还有五天。
苦涩顿时蔓延全身，她强忍着心绪，温声回：“我知道。”
而后她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萧怀一眼。
因为她知道，这一刻，曾经的萧怀彻底地消失了……
走了没多远，洛糖便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腹部也隐隐作痛，眼前渐渐看不清了。
她没有办法，只能带着沈父一同去往医院。
将沈父安顿在外面长椅上，洛糖独自去见医生。
主治医生看着她的诊疗结果，摇头叹气：“你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化疗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而且你很快就会彻底失明，更会有难以想象的痛苦。”
洛糖苦涩一笑，看了眼外面的沈父低声问：“那我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一个星期。”


第十章不爱早有预兆
洛糖没再多说，起身和医生道了谢，而后带着父亲去药房拿药。
药房的护士通知交费时，她看着手机里仅剩的一千多块钱，又看了看一旁穿着皱巴巴衣服的沈父，最后把药退了回去。
走出医院时，洛糖已经疼得看不清路了，但她依旧紧紧地拉着沈父的手，自言自语，声音充满了悲痛。
“爸，如果我走了，您该怎么办啊？”
她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洛糖带着父亲一起逛街给他买了身新衣服，又去超市里买了很多他爱吃菜。
在车站等车时，沈父忽然看向她，见她一手提着很重的袋子，另一只手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忍不住温声问：“你怀孕了吗？”
洛糖顿时愣了一下，而后看着父亲点头。
沈父又问：“那你的家人呢？”
洛糖的喉咙一下便哽住了，随后她含泪回答：“我家里只有我和爸爸，但他……生病了。”
沈父闻言，微笑着出声安慰：“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此时的洛糖泪眼婆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她先照顾着沈父休息，待他睡后，才一个人站在了阳台上。
江城的春季多雨，让整个天空都好似被蒙了一层雾气，根本看不清。
医生的话，也在此时一遍一遍的回响在洛糖耳边，一个星期……
她缓缓回头，房间里，沈父蜷缩在狭窄的床上，头发已然花白，满身沧桑。
父亲学识渊博，一生清雅，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是她没用，照顾不好父亲。
半晌后，洛糖拿起手机翻出了萧怀的号码，犹豫良久，终归还是拨了过去。
“我们能最后见一面吗？”
电话那头的萧怀本想拒绝，但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还是答应了。
两人约好下午在明月湖见面，洛糖提前到了。
明月湖畔，风景已和十年前大不相同。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萧怀就是将她偷偷带到了这里，两人相互依偎着吹了一夜的冷风。
当时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他说，他会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
“洛糖。”
身后传来了萧怀的声音。
洛糖转身，看到萧怀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但天色渐暗，视力已经快消失的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
萧怀走近，她消瘦的身影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心，而后开口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洛糖没有立刻回答，转头看向平静的湖面，才说：“他不记得我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萧怀又问。
“三年前。”
那时父亲忽然一个人倒在家里，她惊慌之下打电话找萧怀，但萧怀却只说在开会，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挂了。
原来，不爱早就有预兆，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萧怀愣住，唇角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曾经两人在此处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却是相对无言。
湖边寒冷寂静。
洛糖看向萧怀，忍不住开口：“时间过得真快，你说如果当初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我们还会结婚吗？”
萧怀紧抿着薄唇没说话，心口处却闷得厉害。
洛糖见他不说话，心中已然知晓了答案，微微一笑道：“不管怎么样，我祝你以后幸福。”
顿了顿，“我走了……”
看着洛糖渐渐融进夜色的背影，不知为何，萧怀心头猛地涌上了一如十年前那般的痛楚。
当时的他，眼睁睁地看着洛糖被沈父带走却无能为力，那一瞬，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她了……

“洛糖！”

萧怀忍不住叫道，声音失控。
闻言，洛糖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萧怀喉咙一哽，压低声音说：“下次见。”
洛糖没有回答，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回到家，她便进了厨房，做了一大桌沈父喜欢吃的菜，又让沈父穿上了今天新买的衣服。
席间，她给沈父夹菜：“爸，您多吃点。”
沈父看着满桌的菜却没有动，而是当着洛糖的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后开始边看边念：
“今年是2021年，我叫沈之勤，我得了老年痴呆症，我有个女儿，叫洛糖，小名叫小洛，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忘记，不能让小洛伤心……”
看着沈父的模样，洛糖顿时愣住了，她凑过去看了一眼，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本子上密密匝匝地记满了父亲已经忘记的事，写的最多的却是——
不能忘记我的女儿，她叫洛糖。
看到这一行字，洛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满头花白的父亲，哽咽到几乎失声：“爸，对不起……”
沈父怔了怔，轻轻拍了拍洛糖的后背，声音充满了慈爱：“小洛乖，一切都会好的。”
晚上，照顾着沈父吃完了饭，又看着他睡着后，洛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手中紧紧地攥着沈父的小本子。
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开得极小，刚好能够驱散四周的冷清与孤寂。
这时，电视上开始播放新闻。
“据可靠消息透露，周氏集团总裁萧怀即将与顶级车模凌文珊举行婚礼……”
洛糖失神地看着这条新闻，忽觉鼻尖一热，有鲜血涌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用纸一遍遍地擦，可鲜血就好像坏了的水龙头，根本就止不住。
这一刻，洛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踉跄着起身，看着床上熟睡的父亲，眼泪不自觉大颗落下。
“爸，我们好不了……”
说完，她强撑着身子，将屋子所有的门和窗都关紧，而后一点一点地打开了厨房的煤气，直到最大。
做完这些，洛糖回到沈父身边，流着泪低声道：“女儿对不起您……”
她不想这么做，可她已经时日无多，一旦自己离开，父亲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还有她的孩子，他还没有长大，来不及出生，看一眼这个世界……
她心痛地闭上眼睛，缩在沈父身边一手抱着他的手臂，一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如同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糖的手不自觉松开，终于重重垂下。
而此时，窗外的风呼呼吹过，每一声，都仿若老天爷的呜咽。
……
很快，离婚冷静期便结束了。
江城市民政局。
萧怀按约定的时间准点到场，然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等了足足快三个小时，洛糖都没有出现。
他有些不耐烦地打电话过去，那头却是关机状态。
萧怀不由皱眉，也没耐心再等，直接开车去了洛糖住的地方。
yīhuá　一路上，他心中烦闷无比，车速也快。
他不明白洛糖明明答应的好好的，却又闹了这一出，她究竟想要怎么样才能干脆地把这个婚离了？！
很快，到了洛糖租的房子。
车刚刚停稳，萧怀就听到了议论声。
“这一对父女还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才搬过来没多久就出了事故，女儿死了，就留下一个痴痴呆呆的老人。”
“听说那个女儿还怀孕三个多月了……”
萧怀脑中突然“轰”的一声，脚下也顿住了。
强按着心底的烦燥，他直接往洛糖住的楼层走去，脚步却透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门口围了一群人，甚至还有医护人员。
萧怀几步上前越过人群，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沈父，他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洛糖，神志不清地说：“我的女儿小洛，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