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金陵城几月来干旱无雨,乔婉的茶水摊生意并不好。
一天下来,竟都没有几人。
她正擦着桌子,余光中却有一道身影坐下。
抬眸去看,正要开口招呼,却微微一怔。
只见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萧御琛。
乔婉蹙起眉:“你怎么又来了?”
萧御琛拿起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眉梢一挑:“怎么,我不能来?”
乔婉顿了顿,抿唇道:“不是……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杯热的。”
说着,她便拿走了他手中的茶杯。
望着她的背影,萧御琛突然感觉似乎是回到了许多年前,他们俩人还在将军府时那般。
这三年来,人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在他身边时皆是如履薄冰,他方才明白什么叫作居高者独寒。
坐在那天下人渴望的龙椅上时,萧御琛却怀念起在将军府的七年。
虽身怀仇恨忍气吞声,但身边尚有真情,而乔婉也还没有离开。
乔婉换了杯热茶来,放在萧御琛手边,垂眸低声道:“慢用。”
话落,她便要转身离开,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萧御琛将她拉至身前,乔婉脚下不稳,竟就跌坐在他的怀中。
她被他的气息环绕,脸上一瞬发热,又羞又怒:“你作什么?快些放开我!”
萧御琛置若罔闻,一手抓住她不放,另一手径直捏上她的下颌:“乔婉,你欺瞒我七年,这笔账该怎么算?”
乔婉一怔,当下又皱起眉:“我那时别无他法,以女子身份接近你不能成事,你我皆是为了复仇,如今你还要追究不成?”
“当然要追究。”萧御琛扯了扯嘴角,“你不仅欺瞒我,还带着我的孩子不辞而别,这笔账又怎么算?”
闻言,乔婉浑身一震,四肢百骸麻木僵硬:“谁告诉你,长南是你的孩子?!他分明是……”
“你想说他是谢止的?”萧御琛脸色刹那阴沉,“乔婉,这话你若说出口,待一切真相大白,后果你可承担得起?”
他眼中的阴戾和威慑并非玩笑,乔婉抿了抿唇,从他怀中挣扎起身,沉默不语。
萧御琛却不准她离开,握着她的手腕仍旧不松手:“我问你,当年你为何不辞而别?!”
为何不辞而别?
她自雁南国亡之后,活着便剩下一个目的,那便是复仇。
在萧御琛身边七年,她早就想好,待那谢卫一死,她便自杀,去黄泉之下找父皇母后团聚。
可就在她亲手结束了谢卫的命之后,她却捡到奄奄一息的谢止。
因着幼时情意和那一剑的愧疚,乔婉将谢止救起,想着等他身子痊愈再赴死。
然而,就在谢止痊愈之后,乔婉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先是无缘无故干呕,而后又食欲不振,待她发现自己月事许久未来,去找医馆诊脉时,沈长南已在她的肚子中长成了两月。
本来毫无留恋的乔婉突然就有了牵挂,她舍不得喝药杀掉这个小生命,在谢止的劝谏下,她决定离开京城,独自将孩子养育成人。
她从未有过别人,孩子当然只能是萧御琛。
后来,乔婉也常常想,自己是否后悔那一夜放纵。
到底是不悔的,那是她的心爱之人,也许从此再不能相见,放纵一次又如何?
可这桩桩件件,乔婉却连一字都无法说与萧御琛听。
乔婉缓缓攥紧垂在身侧的手,这些年来的委屈悉数涌上心头。
她眼眶一红,蓄起泪意,对萧御琛厉声道:“我既离开,就是不想再见到你,你寻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会跟你走吗?”
“萧御琛我问你,当时我尚是男子装扮,你如何动心?!”
闻言,萧御琛身形一顿。
沉默好久他才缓缓开口:“正因当时你是男子,我才纠结不已,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是,我承认,不知你是沈婉婉之前,我因你与沈婉婉长相相似才……可你是沈婉婉。”
“从始至终,我心悦的人都只有你一个!”
第十八章 一切皆错
话音落下,乔婉眉心皱成一团,瞳孔因诧异放大:“你说,你心悦我?从我还是沈婉婉的时候就……?可这不可能,我们分明就未曾见过!”
萧御琛深吸了口气,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宣之出口。
“见过的,我们见过的。”
乔婉怔住,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两人何时见过。
萧御琛垂下眼帘,掩去眸底那一抹悲伤:“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宫宴,我迷路走到冷宫,是你救了我。”
乔婉微眯起双眼,终于想起那一次。
她瞠目结舌,看着萧御琛惊诧不已:“那个小孩……是你?”
“是我。”萧御琛点头,“那时我父亲尚是无名之卒,不受重视,你不认识我很寻常。”
听完,乔婉久久不能出神。
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渊源竟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先说话。
半晌,萧御琛无声呼出一口气,转而去轻握乔婉的手:“我知道,从前我万般不对,可自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在寻找你。”
“乔婉,婉婉……我是心悦你的,我们说好一同复仇,可你怎么能抛弃我独自离开?那高位太冷,我一个人……承受不住。回来吧,好吗?”
他的语气是那样诚恳卑微。
曾是将军,如今是皇帝的萧御琛竟因她而如此卑微?
这怎么可以。
乔婉眼下喉间那一抹涩痛,强忍着冷冷甩开他的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吗?”
不知怎么,还没听到她的答案,他已经觉得心慌。
只听乔婉声音冷淡,仿佛结了一层冰霜:“那是因为,那一夜,本就不是我愿意的。”
刹那间,萧御琛好似被一道雷劈中,狠狠僵在原地。
分明还是炎夏,他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头顶,爬过背脊,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的手指甚至僵硬地不能动弹。
萧御琛死死地凝视着乔婉,眼眶已然通红:“你撒谎,我分明记得……”
“你记错了。”乔婉打断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你当时身中迷香,怎么会记得所有?但我是清醒的。”
萧御琛倏地感觉天翻地覆。
他的确对那一夜刚开始的画面记不太清,可他记得清楚,有一双主动搂住他脖颈的白皙手臂,以及之后所有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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