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定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不再做一丝停留。
等他走后,我拖出之前偷偷拜托军中工匠打好的盔甲,套在了身上。
然后,溜上甲板。
此时已经全军进入备战状态,迎战邺都军。
我看到谢容策站在船头,抚着剑轻笑。
此间少年,是海上升起的明月。
「在桓江,能拿得住我的人……可还没出生呢。」
待船间云梯逐渐搭成,他肃了眉目,拔出剑:
「今日桓江称兵者——皆斩!」
周遭号角轰鸣,胸腔仿佛跟着共振似的,近乎所有人都发出了低吼,一起朝着谢容策下令的地方进攻。
嘶吼混杂着江涛,还有连绵不断的炮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句「胜了!」
我这才放下心。
一切明明进展得很顺利。
正当我想要走出去的时候——
「太子在此,何人不跪!」
那个一向憨厚的苏副官,忽然冷了神色,手中举起一个什么令牌。
他骤然点明了赵景乾的身份。
而赵景乾好像早就料到这一切,安然站在谢容策身侧。
船上霎时分成两派。
方才明明一致对外的桓南军,此时,已有半数人,将剑指向了身后的队友。
我忽然明白了赵景乾那句话的深意。
或许谢容策本来就没有战败,更没有死在桓南。
是啊。
他是那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
又怎么会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最信任的手下背刺。
「出来吧,阮初一。」
赵景乾看向我。
谢容策被赵景乾的人押住,半跪在船头,佩剑也被踢落一边。
我的心疼得快碎裂开,冲上前去。
赵景乾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挡在谢容策的身前的我。
「谢容策,其实在很久之前发生过似曾相识的一幕,那时大抵也是如此,只不过,你手里攥着个香囊。
「那时我问你,这是谁送你的香囊,竟重要如斯,连死前也要握着。
「后来砍掉你半只手,我才看到,上面绣的是『初一』两个字。」
「香囊?初一?」我不明白赵景乾在说什么。
谢容策背脊挺直,高昂着头颅,似是微微叹息。
「苏斐……我是真的信你。虽然嘴上总是嫌弃你,也是真的把你当兄弟。」
苏副官背过脸去,像是红了眼眶,没有说话。
「赵景乾,如果此时我会死在这里,那么这一战的功劳自然就会算在你的头上,你也会名正言顺地守住自己储君的位置,对吗?」
谢容策缓缓说。
赵景乾哈哈大笑。
「真聪明,就是有些太迟了。」
他忽然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
「阮初一,我说过,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因为,我才是操控这一切的人。
「此时此刻,谢容策已经沦落至此,你还愿意跟他一起同生死、共进退吗?」
我被迫昂起头。
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腰间,面上却朝着赵景乾露出极明媚的笑容。
「我甘之如饴。
「而你,永远都会是一个人。就算是去了阴曹地府,也注定是个孤魂野鬼。
「生生世世,被孤寂吞噬殆尽,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我带着刻骨的恨意,看向他。
「你!」
赵景乾快被我气死了。
他勃然大怒,用手死死掐住我脖子。
就是现在!
我飞快抽出短剑,掷向谢容策的方向。
而他身形快如闪电,箭步间,已经抵上赵景乾的喉咙。
局势瞬间翻转。
船上不知是谁升起一抹烟火,随着一声尖响,也点亮了头顶的天空。
远处,正有几艘极大的战船驶来。
赵景乾一怔。
「是三哥的船?你们联手了?」
「苏斐,你竟然不知?!」
面对赵景乾的暴怒,苏斐也束手无策。
谢容策缓缓将剑移向了赵景乾的胸口。
「赵景乾,快结束了。」
可赵景乾扭曲的面容,凝视着远方三皇子越来越近的战船,忽然平静了。
「结束了?谁说的。」
「谢容策,你说了不算!」
我预感不妙。
「不要!」
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来不及阻止。
我就这么亲眼看着这个疯子用我的剑,狠狠刺入自己腹部。
他身后的谢容策身形一震。
那把剑,瞬间贯穿了他们两个人。
赵景乾唇边涌出大口大口的血,还有身上盛开的血花,妖冶又诡异。
「阮初一,我说过的。」
「我没能得到的,你们也不可以。」
他朝前跌跌撞撞。
就在赵景乾差点抓到我衣袖的时候,谢容策拼命拔出那把剑,朝赵景乾的颈间划去——
直至他们身体一起坠入江中。
「……上庆五年,桓南水师大捷,独定南将军谢氏及王子乾不知所踪,此后常有一女子夜夜至桓江边,泣血啼哭,思念亡夫。至此,桓南城再无战事,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上庆·轶闻杂谈》
18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小环气得摔了那野史本子,哭笑不得。
「夫人,他们把你和将军都给写死了,真是荒谬至极!」
阮初一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柔声安慰:
「别生气了,说好了只是随便捡几本书,念来解解闷,不打紧的。」
小环点点头。
「夫人说得有理,待咱们将军一会儿回来和您洞房花烛,才是要紧事。」
「不如念念这个吧!《霸道王爷俏丫鬟》《冷面将军狠狠宠》《穿越之我是神医毒妃》……」
「狠狠宠?」
阮初一像是有些惊讶。
小环嘿嘿一笑:「我也很好奇,不如我给您念一念,我们一起听听到底是怎么个宠法。」
桓南一战后,三皇子,哦不,如今已是当朝太子的赵景深,派人沿着桓江捞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处小渔村里找到谢容策。
他流了一身血,却因为被渔民认出来,倾尽全村的力量相救,这才保住一条性命。
将养许久后,他重回京城。
谢容策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圣上求了恩典。
他要阮初一,做他唯一的妻。
于是,上有十里红妆,下有京都百姓夹道庆贺。
谢老夫人激动得掉眼泪,亲手给阮初一做了套嫁衣,还置办了一套宅子,给她一切体面,风光大嫁。
谢容策坐在高头大马上,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今夜,正是阮初一作为正夫人,重新嫁入谢府,洞房花烛的一晚。
「哇,将军来啦!」
小环赶紧退下。
这一次,谢容策动作娴熟,倒是很利落。
只是没料到,刚掀开盖头,先对上了一双怒视的眼。
「谢容策,大骗子!」
谢小将军慌了。
「在船上那会儿,我答应你一定回来,我不是也做到了嘛!小祖宗,我哪里舍得骗你?」
「那日赵景乾所说的香囊,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
谢容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阮初一的身旁。
「你听我跟你说——」
那一年,谢容策还不是谢小将军。
他只是个浑小子,是桓南城里人见人怕的刺儿头。
强抢民女的恶霸,丢了钱财的穷书生,等等如此。
但凡是弱者,基本上都接受过谢小公子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