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焦躁得不行,我又找上黑无常。
不知怎么,其他人找黑无常办事都是难上加难,只有我,从不被他刁难。
顶多,就是嫌弃。
受了他一番白眼后,我出现在楚放的房间。
今天他的房间倒是没有黑漆漆,只是他并不在房间里。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好坐着等。
夜幕降临,窗外大雪纷飞,楚放才风尘仆仆地带着一身寒气归来。
他穿着件黑色羽绒服,戴着顶黑色鸭舌帽,衬得皮肤白皙,薄唇红润。
进来后,他径直回到卧室,脱掉羽绒服,又顺手脱下内里的卫衣,点了根烟随意叼在嘴里。
我凑近想去掐灭他的烟,一股酒精味扑面而来。
「月月?」楚放反应极快。
不得已,我出现在他面前,抱胸看他:「可以啊,抽烟喝酒都有了,下一步想干什么?」
「没办法,应酬。」楚放无奈笑笑,顺手按灭那根烟。
我瞟了眼他赤裸的上半身,打趣他:「没想到,你还有腹肌。」
「你有一阵不是喜欢点赞腹肌男,我就练了练。」
楚放转身,随手抓了件黑 T 套上。
「啊?」我尴尬地默默鼻子,「又偷窥我。」
「谁知道,你最后还是找了个没腹肌的,他哪里比我好?」
楚放凑近几步,高挑的身形挡住灯光,在我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我眼瞎。」我直接认输。
楚放揉揉我的脑袋:「知道就好。」
熟悉又亲昵的动作,让我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仗着身高优势,他从小就喜欢揉我脑袋,千千总是哭着跟在他身后,要楚放也揉她脑袋。
「我今天——」
我回过神,看向楚放。
「去调查严宇了,他的目的可能不只是为了钱。」
「嗯?」我睁大眼睛,「不是吗?我继承遗产,无父无母,还有巨额人生保险。而且,之前跟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他还有什么目的?」
「我去查了他的身世,他十岁那年,妈妈遭遇车祸去世。」楚放在桌上摆出几份文件给我看。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先别急,顾叔叔在同年发生过一场车祸。但这件事被压下来,几乎无迹可寻,大概是私下赔钱了结的。」
「所以,是我爸杀了他母亲?所以他来报复我?」
楚放点点头:「这是我对他杀人动机的推测。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找证据,可当时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摄像头,他做得滴水不漏。」
我盯着桌上肇事现场的图片。
满地的血污。
六岁那年,滂沱大雨的夜,我爸回家时满身鲜血,浑身湿透。
妈妈惊叫一声,猛地捂住我的眼睛,抱着我回到卧室,不让我出来。
当时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什么「救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楚放眸底掠过一抹深深的执着。
「不需要。我爸种下的因,也算我替他还了。」
「这是你爸犯的错,和你无关。你爸妈那场车祸,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
心口像是被谁紧紧攥住。
爸妈临死前痛苦挣扎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
「别哭,我不会让他好过。」
楚放伸出手,想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我偏头躲过:
「不需要,楚放,你要记住,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我只是朋友,你没有资格插手我的事,更没有身份替我报仇。」
楚放的手在空中僵硬两秒。
「我已经死了,缘分也便尽了。即便没有千千,没有严宇,我也不会喜欢你,不需要你自我感动式地为我付出。」
楚放垂下眼帘,长睫挡住眼底逐渐黯淡破碎的光:
「这种话,不知道还要听你说多少遍。」
我拒绝过楚放太多次了。
为了千千,为了严宇,这次,为了他。
今天,大概是最后一遍了。
12
后来,
梦里反反复复出现楚放那张心碎的脸。
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
绝望,又深情。
我总在夜里醒来,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发呆。
楚放的眼睛里有种璀璨又遥不可及的光,
像星星。
13
我再也没收到楚放烧来的纸钱。
但是之前那些,也够用。
他这样我反而安心许多。
我已经死了,楚放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不能让他被我的前尘往事所羁绊。
14
又回到驿站打杂工。
人来人往,平凡琐碎间,时光流逝也快了些。
黑无常偶尔路过,还会跟我寒暄几句:
「哟,这几天怎么不吵着要上去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我现在就等着喝孟婆汤投胎呢。」
黑无常闻言掐指算了算,斜睨我一眼。
「想得还挺美,你破事儿还没完。」他随手递给我一张符纸,「下次烧符就行,别又没大没小地擅闯阎王殿,打扰我办公。」
我接过符纸,有些震惊:「不要钱?」
黑无常嗤笑一声:
「就你那点儿钱,够我塞牙缝的吗?」
「嗯?」
「行了行了,走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默默盯着那张符纸。
莫非,黑无常真跟我有什么渊源?
后面,任凭我再怎么追问,黑无常都闭口不言。
被我招惹烦了,直接在阎王殿设了结界。
我只好作罢。
15
闲暇时间,我就和奶奶一人拿把瓜子坐在巷子口唠家常,背后九个帅哥保镖站着,
也算地府一道怪异风景线。
一些家里闲着无事等投胎的阿姨也逐渐加入我们的队伍。没事就可着帅哥保镖揩油,人老心不老。
不过他们最挂念的,还是在阳间的儿女。
总是絮絮叨叨又不厌其烦地说着生前跟儿女那点琐事和遗憾。
比如,没来得及看着女儿考上大学。
比如,儿子快结婚了自己愣是没熬到婚礼。
又比如,临死前没来得及好好和家人说句话。
但最多的,还是担心儿女没了爹娘,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往往说到最后,啜泣声此起彼伏。
只有奶奶寡言少语,很少提起往事。
我不由好奇:
「奶奶,您不是还有个小孙子吗,怎么很少听您提起呢?」
奶奶愣了愣,语气有些哽咽:
「我那孙子,大概十年没给我烧过东西了,我就怕他已经不在了。」
「奶奶……」
我有些后悔,怎么会蠢到主动提老人家的伤心事。
她摇摇头,安慰般拍拍我的手:
「我那苦命的孙子,刚出生就没了爹,小小年纪就亲眼看到他娘出车祸死了。
「那开车的人有钱,他朋友据说是哪个大领导,有权。给我们塞了点钱,这事儿就算不了了之。
「我为了我的小孙子,就想多撑几年,到底还是我这副身子不中用,没两年就随他娘去了。
「留他一个小孩孤苦伶仃,我到现在都不敢想,不敢想他一个人能不能活下来,又该怎么活下来。」
奶奶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半晌我才喃喃出声:「奶奶,您的孙子叫……」
「他呀,叫小宇,闺女你认识他?」奶奶被岁月蹉跎得几分浑浊的眼神噙着泪看向我。
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认识。」我猛地站起身,不敢面对她的眼神,表情控制不住地慌张。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我忘了驿站还有事没干完,先去一趟,你们聊。」
我丢下一句话,慌不择路地离开。
16
漫无目的走在黑夜中,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希望能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我的亲生父亲,是悲剧的始作俑者。
我不敢想奶奶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可最起码,严宇还好好活着,奶奶会欣慰吧。
不对。
奶奶说,当时不只我爸,
还有一个人,有权。
一定是沈叔叔,沈千千的父亲。
我爸和沈叔叔的关系极其亲密。
沈叔叔手握重权,我爸又是知名富商,俩人互相协持才得以平步青云。
那严宇,一定也知道沈叔叔的存在。
千千如今还和他在一起,
严宇为了复仇要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保不齐也会对千千出手,
千千很可能有危险!
我顿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符纸。
脑袋里乱糟糟的,无数画面交织缠绕,纠缠不清。
「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围着她顾明月转吗?我今天也抢他的男人试试。」
「月月,你别哭,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我会保护你的。」
「月月,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我想和你考同一个,不想和你分开。」
「月月,好舍不得你嫁人啊,以后你没空理我怎么办?」
……
昏暗的街道上了无人迹,
只一张符纸缓缓燃成灰烬,随风飘散。
17
我出现在一处断崖。
冬日的夜寒风阵阵,仅一轮明月悬挂天边。
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见不远处一高一矮两抹身影交织在一起,费力地向前走去。
莫非严宇又想故技重施?
我心头一紧,赶忙跟上。
「千千!」
娇小的身影一愣,看向我的方向,随后轻轻一推,靠在她身上高挑的身影应声倒地。
「月月,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千千冲进我怀里,抱着我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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