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颂然跪坐在地毯上,出神地看着面前的薛伯宇。
她忍不住伸出手,隔空描绘着那早就深刻于心的轮廓。
食指拂过他紧蹙的眉头时,云颂然眼眶莫名一酸。
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薛伯宇笑过了。
又或者,他也不愿再对自己笑……
云颂然忍着泪水,下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轻声开口:“小叔,我真的病了,等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像小时候那样笑呢?”
没有人回应,只有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
泪水划过云颂然的脸,她哑声低喃:“小叔,我真的希望你能再叫我一次小瓷……”
云颂然缓缓探身过去,将一个羽毛般的吻落在薛伯宇紧绷的唇边。
她含泪笑着,满心求而不得的悲凉和无奈。
次日。
晨光落进客厅,刺的薛伯宇睁开了双眼。
他揉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坐起身,疲惫的目光落在面前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粥上。
薛伯宇一怔。
昨天他好像听见了云颂然的声音,是她吗?
也是,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薛伯宇眸光微沉,嘴里的苦涩驱使着他拿起了碗,一口口吃着口味清淡的粥。
当晚,一通电话再次把他约到豪利高级会所。
此时化好妆的云颂然按照领班的要求去陪一个老总喝酒。
可老总临时有事,她只能辗转到另一个包厢。
转角之际,云颂然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她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便要走。
“云颂然!”
熟悉的声音震的她连心跳好像也停止了。
云颂然抬头,错愕地往着眼前盛怒的薛伯宇:“小叔?”
望着面前这个再次浓妆艳抹的女孩,薛伯宇好像齿缝间都夹着愤恨:“你是爱上这份工作了,还是你本身就喜欢往男人堆里扎?”
刀子般的话深深刺进云颂然心口,痛的她脸色发白。
可她不在这儿陪酒,又怎么去付奶奶高昂的治疗费。
云颂然颤声开口:“不是的,我……”
然而她的解释还没说出口,薛伯宇便冷冷丢出句:“你真是自甘堕落到让人恶心。”
云颂然瞳孔一紧。
她望着薛伯宇,那嫌恶眼神像是针密密麻麻刺在她身上。
薛伯宇沉着脸转身离开。
比往常更要决绝的背影让云颂然心底掠过丝慌乱,她想去抓住他的手扑了个空。
僵在半空的手慢慢颤抖,她只能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往后几天,薛伯宇烦工作时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连案卷都看不下去。
“小季,你受理一下这个案子吧。”
同事将一份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
薛伯宇瞥了一眼,看见被委托人后写着陈慧时,眼底略过丝诧异。
他拿起文件问道:“被告?”
同事点点头:“苏先生临时更改了委托人,否则这么个小案子也不会麻烦你了。”
等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后,薛伯宇将注意力放在处理案件上,也暂时摆脱了因云颂然而生的莫名情绪。
开庭当日。
几乎一个星期都没睡过觉的云颂然拖着一身疲倦踏进法庭。
她刚坐到原告席上,徐律师突然一脸难色开口:“苏小姐,对方临时更改了委托人,恐怕……”
这时,被告方的委托人走了进来。
云颂然抬头望去,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两道视线相撞,站在被告席前的薛伯宇诧异地看着原告席上的云颂然。
当看到薛伯宇时,云颂然心里已经知道,这官司输定了。
陈慧没有出庭,全由薛伯宇一人代理。
整整一个小时,云颂然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她听着徐律师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薛伯宇口若悬河的推翻她好不容易搜集的证据……
休庭间隙。
薛伯宇紧绷着脸,目光一直在手边的文件上,终是没有去与云颂然说一句话。
“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随着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这场官司了结了,云颂然也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马路边,双手穿在黑发间颤抖。
压抑的哭声让行人频频回顾。
乌云遍布的天开始飘起了细雨,淋着云颂然单薄的身子。
“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
薛伯宇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颂然放下手,声音凄惨:“我输了。”
看着那瘦弱的双肩,薛伯宇心中头一次生了悔意。
他知道陈慧是云颂然继母,但他不知道云颂然还有个奶奶。
难道她去会所做陪酒是因为需要请律师和救她奶奶吗?
云颂然目光发怔,一股咸腥气息伴随着心绞自心口袭上喉咙。
她撑着路灯柱沉重地站起身,将那股咸腥死死逼了回去:“小叔,你不愧是桐城的金牌律师。”
阵阵闷雷从远方传来,薛伯宇心微微一紧,半晌才吐出一句:“上诉吧。”
闻言,云颂然怅然一笑:“然后呢?你做我的律师?再去告被你辩护到无罪的陈慧吗?”
带刺的话让薛伯宇无可反驳。
他心躁地扯了下领带,转移了话题:“你奶奶呢?”
云颂然神情滞了瞬,医生的话历历在耳。
“老人伤势过重,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术后的并发症,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攥紧了双拳,突然道:“我真的好恨陈慧。”
云颂然挪着灌了铅一般的脚转过身,苍白的脸和嘴唇让薛伯宇更觉难受。
薛伯宇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
她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几分愧意。
“小叔,我想让她死怎么办?”
云颂然的语气中多了分迷茫和隐忍,一个令人发憷的问题竟然被她这么轻飘飘地问了出来。
回想这十多年,陈慧对她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生了杀心。
但是她还有奶奶,还有薛伯宇,他们就像她的紧箍咒。
每每在她挣扎善恶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回善的那一面。
薛伯宇紧蹙,只当她说的是气话:“你让她死,你就得坐上被告席。”
云颂然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呼吸沉重到发颤:“我知道,但如果对面不是小叔的话,我应该也不会输的太惨。”
听着她依旧噙着几许轻佻的话,薛伯宇脸色微沉。
他最不满的就是她对什么事都是这种态度。
“你最好别乱来。”薛伯宇丢下话便转身率先离开。
看着那道背影远去,云颂然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血滴在她淡蓝上的衬衣上,如同一朵朵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