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道男声袭来：“王爷。”
紧接着，就见几个人端着酒朝两人走来，顷刻间便将沈云嫣隔在了人群外。
透过空隙，沈云嫣望着凌亦墨的侧脸，有些晃神。
她是何时意识到凌亦墨在躲着自己的呢？
好像是在一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几次想找凌亦墨解释，却总是寻不到人。
后来，便也就明白了。
想到这儿，沈云嫣心里微微发苦，转头间瞧见正与人高谈阔论的丞相父亲，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静默退离。
出了宫殿，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沈云嫣却如同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脑海里闪过刚刚和凌亦墨的对话，最终抬脚往宫门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雪。
沈云嫣仰头望着轻缈的白雪，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
却听身边一阵轻响，紧接这，一把油纸伞覆过她头顶。
凌亦墨低头看着她：“丫鬟去哪了？怎么任由你在这里淋雪？”
沈云嫣一怔，好久才慢慢收回手：“她在宫外等我。”
“要回丞相府？今日这般晚，怎么不宿在宫里？”
沈云嫣默了瞬，抬头看他：“一年前开始，我便再未留宿宫中。”
听到这个时间点，凌亦墨没有任何反应：“雪大了些，我送你出去。”
话落，他便往前走去。
沈云嫣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一年前一样行事独断的男人，抿了抿唇，还是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伞下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沈云嫣呼吸间就能闻到凌亦墨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
一路安静，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口。
沈云嫣看着马车旁等着的丫鬟婵儿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凌亦墨行了一礼：“多谢皇叔相送，沈云嫣先行告辞。”
话落，便快步朝婵儿走去，像是逃离。
凌亦墨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没说，自顾上了马车。
丞相府的马车内。
沈云嫣透过半挑的窗帘，望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走远，慢慢垂下了眼睫。
丞相府闺房内。
昏黄的烛光中，架子上一袭红色尤为醒目。
沈云嫣缓步走上前，手轻抚上去，眸色复杂。
这是及笄那年，她为了能嫁给凌亦墨亲手绣的嫁衣！
抚过嫁衣上的细密丝线，沈云嫣不由想起当时一针一线缝制它时的心情。
那时她刚办过及笄礼，姨母拉着自己的手说：“阿嫣长大了，姨亲定为你寻个好亲事。”
当时她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羞涩，期待，也有……不安。
因为自己早已有了倾慕之人。
她甚至想着他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或许有机会穿上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嫁给他。
可不想只是一场痴望。
这件花了半年时间才做成的嫁衣，在这里一放就是一年，不见天日。
思及此，沈云嫣心里划过一抹涩然。
这时，婵儿从外进来，伺候她洗漱。
沈云嫣望着这大红的嫁衣，沉默了很久：“婵儿，把它收起来吧。”
婵儿应声上前。
房间内静默，只剩衣料摩擦的声响。
沈云嫣望着那抹红色一点点被折起，心里也像被蹂躏般。
她忍不住开口阻止：“算了，还是放在那儿吧。”
蝉儿莫名，却不敢多问，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沈云嫣一步步走上前，将刚折起的嫁衣慢慢展开挂在架子上，一点点抚平上面的折痕。
她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末了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这夜，沈云嫣辗转难眠，脑海中凌亦墨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翌日。
沈云嫣刚用过早膳，便听婵儿说：“小姐，彩云公主来了。”
她一愣，彩云即将嫁给从小恋慕的虎骑将军，现在不是应该在忙着筹备婚事吗？
怎么有空来相府寻自己？
来不及细想，沈云嫣起身去往前厅。
可不想刚进去，就看到彩云公主身后那抹颀长的身影——凌亦墨！
四目相对，她心中倏地一紧，抿了抿唇上前：“沈云嫣见过皇叔，见过彩云公主。”
凌亦墨微微颔首。
彩云公主拉着她手，将人扶起身：“阿嫣不必多礼，我今日是特意来寻你帮我拿主意的，尚衣局给我做了好几件样式的嫁衣，皇叔也不懂这些，你可定要帮我好好瞧瞧。”
沈云嫣点头应下：“公主有事派人过来唤我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彩云公主笑了笑：“婚事都有母后为我操持，我在宫里也无事，对了，你上次说要送我的梅花帕子可绣好了？”
沈云嫣点头：“绣好了，在我房里呢，我这就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拿便是，你留在这陪皇叔说话吧。”
说着不待沈云嫣反应，彩云公主已经招呼一旁的婵儿往卧房里去。
沈云嫣望着她背影，心知她是想给自己和凌亦墨一些相处时间。
可……
她犹豫了会儿，转过身看向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凌亦墨，打破了沉寂：“皇叔今日不忙？”
凌亦墨轻轻将茶盏放下：“嗯，彩云的事要紧。”
沈云嫣点了点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冷漠，心却是柔软的。
要不然六年前，也不会冒险救她了。
想到这儿，沈云嫣又有些失神。
气氛再度静默。
沈云嫣正思索着要不要再找些话题来说，忽然听后院传来彩云公主的一声呼喊：“阿嫣！”
沈云嫣一惊，正好凌亦墨也看了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忙往后院而去。
一进院里，沈云嫣就见彩云公主拿着一件鲜红的嫁衣站在门口。
“阿嫣，这便是你及笄时做的嫁衣吗？真好看，若不介意，送给我可好？”
闻言，沈云嫣下意识扭头去看身旁的凌亦墨，他目光淡然，置若罔闻。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再转头看到彩云公主目光中的深意，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好。”
第三章 喜欢
北风呼啸而过，时间仿佛因为沈云嫣的话被定格了般。
彩云公主看看两人的神色，打破沉寂笑道：“我说笑呢，这嫁衣对阿嫣意义非凡，我怎会要？”
说完便将那嫁衣给了婵儿，自己则是拉着沈云嫣往府外走。
沈云嫣跟在她身边，经过凌亦墨时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沉默路过。
尚衣局。
彩云公主选了几件沈云嫣说好看的便去试衣，偏殿中只剩沈云嫣和凌亦墨相对而坐。
气氛中夹杂着几分尴尬。
沈云嫣垂着眸，手指无意识绞着手帕。
却听凌亦墨声音响起：“婚事定下了？”
沈云嫣一怔，下意识摇头：“未曾定下。”
但很快，便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想到那件喜服，沈云嫣不禁看向凌亦墨，捏着帕子的手微紧，想要问些什么。
这时，殿内突然跑进来一宫人：“王爷，皇上和几位大人在上书房等您，说有要事商议。”
凌亦墨闻言，起身告辞离去。
沈云嫣所有想说的话尽数被堵回了嗓子眼。
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亦墨的身影逐渐远离，再到消失不见。
换好衣服出来的彩云公主一出来，就看到她站在殿外的身影。
“皇叔走了？”
沈云嫣回过神，点了点头：“皇上召见。”
说着，她又不自觉往凌亦墨离开的方向望了望。
彩云看在眼里，不由问：“阿嫣……可是还喜欢皇叔？”
短短一句话，却像在沈云嫣心里重重敲了一下。
她沉默了好久，终还是不愿否认：“喜欢。”
闻言，彩云眸有异色，却什么都没说，只拉着人去定喜服。
待一切选定已是未时。
沈云嫣孤身回到丞相府，看着房内被婵儿重新挂在架子上的喜服，她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她抱着暖手炉踩着雪一步步走在院落中，脑海中不由想起多年前的一次场景。
那时也是这般的雪冬，她不过十岁，跟着宫人往太后姨娘所居的慈宁宫而去。
宫路雪厚，没走多远，自己便被雪埋了大半个身体。
可宫人前行不曾回头，眼看着越走越远，她怎么也赶不上。
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从雪中救出，抱在怀里。
沈云嫣永远记得看见凌亦墨时的惊艳。
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见他，但少女情窦初开的种子却是从那时开始埋下的。
古人曾说一见萧郎误终生。
沈云嫣不知萧郎如何，她只知自己这一生，从初见凌亦墨时便误了！
忽然，脚步声响起，婵儿走上前：“小姐，彩云公主派人来说太后晚上要在慈宁宫办家宴，邀您前去。如今摄政王已在府门前等着您呢！”
听到凌亦墨的名字，沈云嫣心一窒，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的朝府门外走去。
这一路而来的急切，在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倏然退却。
沈云嫣握着暖手炉的手紧了紧，平缓了呼吸走上前：“皇叔。”
话落，车帘被掀开，露出凌亦墨清冷的面容：“上来。”
沈云嫣顺从上了马车。
一阵轻晃，马车朝皇宫驶去。
车内一片安静。
沈云嫣忍不住去看对面手执书卷垂目看得认真的凌亦墨。
察觉到她的视线，凌亦墨眉目微抬：“有事？”
沈云嫣沉默不语，好一阵儿，才迟疑开口：“皇叔，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凌亦墨头也未抬：“什么？”
“一年前你为何躲我？”
凌亦墨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便恢复了正常：“没躲，只是那时公务繁忙。”
沈云嫣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他只是随口敷衍自己。
车厢内沉寂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凌亦墨正要下车，沈云嫣却突然开了口。
“一年前我及笄那日托彩云送去的那方绣有你名字的手帕，你收到了，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