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真送给江阳熙吧?」晓青抱怨道,「把前女友的遗物送给现女友,真没品。」
「对,没品。」我看着前方陈别的后脑勺。
真想给他一个大比斗。
陈别似有所感应,突然回了头。
他应该是想看一下,刚才和他叫板的晓青。
可不偏不倚,看到了我。
灯光交错。
陈别错愕了一瞬。
03
这一眼,估计给他吓得够呛。
刚拍了前女友的遗物,就出现了前女友的幻觉。
离场时,我和晓青笑得肚子都疼了。
晓青说:「祝他今晚做噩梦。」
「太客气了,祝他每晚都做噩梦。」
「姐,你和陈别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威逼利诱啊。」
晓青:「……」
但我没撒谎,我以前可算不得什么好人。
初相见时,陈别十九岁,我二十六。
那会儿江阳熙还没得抑郁症,但我们的关系已然不好。
我在外面独居,偶尔才回江家。
一天遛狗出门,撞见陈别。
他颓废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当时就一个念头:这小男生真好看。
——在我的审美区域放肆蹦迪的那种好看。
可是,他身旁放了瓶农药。
我认得,新闻里见过,很多人用来自杀的那种农药。
再看看他的穿着与精神状态,我就明白了。
这是一条陷入绝境的小狗狗。
可惜了这张脸。
小狗狗还有一点自尊,见我盯着他,赶紧把农药藏背后。
也许是出于怜悯,也许是花心上头。
我走过去,主动跟他搭腔:
「看到姐姐养的这只狗了吗?品种赛级,十万买的。」
彼时,陈别从未听说过,狗还能这么贵。
他讶异地看看我,又看看狗。
最后很挫败,大概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于是,我向他搭了第二轮话。
「姐姐挺有钱的,就是缺个男朋友,你要试试吗?」
陈别没同意。
我也不急,留了号码,没收了他的农药,让他想清楚再联系我。
一周后,陈别打通了我的电话。
他带着一身伤来找我。
「你能帮我?」他站在雨里,祈求地看我。
我笑了笑:「叫姐姐。」
他沉默许久,最终,温顺地低下头:「姐姐。」
后来我才知道,他刚死了母亲。
母亲对他不好,喝醉了就把酒瓶砸他身上,说他是赔钱货,野种。
随着年龄增长,他逐渐明白,母亲说得没错。
他是私生子,本来母亲想借他上位,谁知失败了,最后连抚养费都少得可怜。
母亲讨厌他,死后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就是百万外债。
他还不起,债主追到学校,他被迫退学。
找我那日一身的伤,也是债主打出来的。
怪可怜的。
不由得想到我自己。
都是爹不疼娘不爱,他身上有我的影子。
所以我对他很好,替他还了欠款,又想办法让他去继续念书。
至于陈别……我摸不透他。
他很听话,随叫随到。
也很努力,在情人节时,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买礼物送我。
微醺时也会抱着我,倾诉衷肠。
但是,大部分时间,他太过寡言,显得十分冷淡。
我以为他天性如此呢。
直到江阳熙出现。
04
她像是一束光照进他的生活里。
他们有共同话题,喜欢同一部热血少年漫,能互相接住我不熟悉的网络热梗。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龄。
陈别笑容变多了,话也密了。
我发现,他开始辗转反侧,魂不守舍。
有一天,陈别恳求我,不要告诉江阳熙我们的关系。
这话我听着刺耳。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见得不人?」
「毕竟我们关系不太正当……」
「不正当?」我愣了,「你觉得我们这一年是什么关系?」
他抿了抿唇:「你是金主。」
我:……
「你打工给金主买礼物?」
「你在寺庙里把自己和金主的名字挂在姻缘树上?」
「你喝多了说要跟金主白头偕老?」
「你告诉我,只、是、金、主?」
他沉默,不语。
我要气笑了。
我把他当男朋友,跟他谈恋爱。
可到头来,他觉得我们只是金钱关系。
怪不得,他那么卖力,却又生疏冷淡。
我头一回冲他发脾气:「是啊!我是金主!那你作为宠物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随后,我故意当着江阳熙的面叫来陈别,与他亲昵。
陈别面色如土,却不能拒绝。
后来,江阳熙得了抑郁症,父母请求我消失。
我决定离开那天,跟陈别提了分手。
他问为什么,我说玩腻了。
他眸光黯淡下来,却又如释重负,离开时,头也没回。
第二天,我「死」于车祸的新闻就登了出来。
如今想来。
我的「死」,倒是成全了他。
他那时候就很喜欢江阳熙了吧?
迄今已有四五年。
真是长情。
我释然一笑。
和晓青走下停车场,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
只一个音节,我就知道是陈别。
我太熟悉他的嗓音了。
冷漠的,动情的,哀求的,缱绻的。
我都听过。
步履不停,我加快速度往前走。
陈别脚步凌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话在颤抖:
「江月滢,我就知道你没死!」
05
地下车库里,他的话音泛起回音。
我慢慢转过身。
晓青冲我使眼色,让我快跑。
可是,我非但不跑,还扯下了口罩和帽子。
陈别眼中浮出狂喜:「姐姐,真的是你!」
「你找谁?」我问。
陈别蓦地愣住。
「姐姐,别开玩笑。」
「你刚才叫我什么?」
「江月滢。」
「我不叫这个名字,你认错人了。」我掏出证件,让他看清楚,「我叫白初。」
陈别狠狠皱起眉头。
我干脆把身上能掏的证件都拿出来。
白底黑字,全都是「白初」。
我以为陈别看得够清楚了。
可他还是缠着我不放。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你一定是她!姐姐,当初我没看到你的尸体,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
「你有病吗?」
我甩开他的手,很不耐烦:「都说了不是,你还叨叨,烦不烦?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好不容易脱离纠缠。
车子开远了,陈别依然愣在原地。
晓青说:「姐,还好你聪明,办了个新身份。」
「下次你也注意点,别再叫原名了。」
「遵命。」
其实晓青不懂。
我给自己改名换姓,并不是为了躲避谁。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脱离江家,做我自己。
听说我的生母姓白,我就取了「白初」这两个字。
愿我的人生回归初始,一切都不算太晚。
我以为拍卖会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没想到,第二天,我和陈别又见面了。
晚上,人潮涌动的酒吧。
谁也看不清谁。
我压根没注意到陈别。
我今天穿着低领的衣服,头发全部挽起,恰好露出肩颈。
陈别不知何时挤到我身后。
「姐姐。」
不得不说,他声音是真的好听。
在嘈杂的环境中,犹如一汩深泉流淌至耳边。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别乱叫。」
「你就是。」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
说话间我回头,发现陈别眼眶湿润,眸中好像藏着海啸的浪潮。
「你是。」
他坚定地重复,伸手,指着我的后颈。
「姐姐,你忘记藏胎记了。」
06
我后颈有一块很小的胎记。
红红的,像月牙一样弯着。
据说养父母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给我取名「月滢」。
挺好的名字,如果没有「阳熙」作对比的话。
月亮,永远只能反射太阳的光。
江阳熙长大后,不知从哪看来,血月意味着不详。
她逢人就说,我姐姐不吉祥。
外人听了一笑了之,反倒是父母信以为真。
他们让我把胎记藏好,丢人。
我不明白,一个胎记而已,有什么好丢人的。
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说它漂亮。
就是十九岁的陈别。
他会主动亲吻我的月亮,让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
而此刻。
二十四岁的陈别目光灼灼。
像是要烫伤我后颈的皮肤。
我说:「胎记怎么了?许你家姐姐有胎记,不许别人有?」
「长相、胎记都一模一样,姐姐,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忍不住笑了。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值得我躲?」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你,而已。
随后,不管陈别再说什么,我都不理不睬。
还跟路过的帅哥交换了联系方式。
陈别:「姐姐,这几年我到处找你,你看我一眼行么。」
「我又长高了,姐姐,你的理想型身高 188,我达到了。」
「姐姐,这些年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和江阳熙没有丝毫关系,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仍不理他。
恰好此时,有个帅哥过来,问我晚上要不要去他家坐坐。
这种低级约会,我当然不会答应。
可我故意不拒绝,假装犹豫。
陈别彻底急了:
「别答应他,你不是最疼我吗?」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酒瓶,直直往自己头上砸。
清脆声响,全场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疯狂的人。
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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