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忽然看到书架底下有个针线篓子,里面放着一件长衫,我将衣服拎起来,才看到衣袖被撕开了,针穿着线扎在衣服上,但针脚很笨拙。
我又将衣服放回去,恰巧他回来了。
随着他进门,也卷一股浓重的血气,而且他衣服的前襟和衣摆上,都是溅洒的血点子。
他看我一眼,又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自己的衣服,眉头便蹙了蹙,一声不吭地又出去了。
过了一刻他回来,已沐浴更衣过。
我松了口气。
「我让人送你回去。」他说完,顿了顿,「往后不用送菜来了。」
我想问为什么,可他面色太冷峻了,我不得不忍住。
「那个,大人,」我指了指他的针线篓子,「需要我给您缝吗?」
他扬眉道:「不怕了?」
「不怕。就是些血而已。」我斗胆道,「大人弄脏的衣服,也可以让我洗。」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反省刚才是不是唐突了,正要解释,他忽然将针线篓子给我。
「劳驾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能给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我坐在他对面,专心给他缝衣服。
我没别的本事,所以很珍惜他吩咐我的每件事,只要我有用,他就会高看我一眼。
如此,我的靠山就更稳了。
房间了很安静,外面却喧闹起来,他的属下时不时有人过来瞄一眼,又推推搡搡嬉笑着跑走了。
还听到两个人蹲在窗根下说悄悄话。
「大人是不是喜欢赵东家?」
「应该不会吧?大人绝情绝爱的,他能喜欢别人?」
「那可不一定。没听说过一物降一物?」
两人嘀嘀咕咕,我想假装没听到,但实在是四周太安静了,我听得一清二楚。
但宋百川没什么反应,我也不多事了。
我不在乎别人议论什么。毕竟作为未婚女子,天天来巴结宋百川,他们会多想实在太正常了。
但这些不重要。
人活着,要求不能太多,自己所求得到了就行。
至于因此而失去的,就不必太苛求了。
10
我还是给宋百川送晚饭。
但连着几日他都不在,问了人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又过了两日,云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们五个人围着炉子烘火,柱子送完货回来。
他蹲在炉子边,兴奋地道:「东家,宋大人好惨啊。」
「怎么说?」难道受伤了?
「刚才去六安侯府送酒,听到他家两个婆子在议论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虽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府内却很乱。
老国公先后娶了三任夫人,宋百川是嫡长子,但他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便去世了。
老国公给嫡妻守了二十七天,便新娶了夫人,夫人又生了两个儿子,五年后也去世了,过了半年,老国公又续弦了第三位夫人。
「那老国公一共有几个孩子?」青娟问道。
「六个儿子,七个女儿。」柱子咋舌,「家里还有好几房妾室。」
听着柱子说魏国公府的事,我忽然明白,宋百川为什么住在西苑不回家,为什么他的衣服坏了却要自己缝补,为什么他明明是嫡长子,但却不是世子。
「为了让他当不了世子,国公夫人手段龌龊得很。」
「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往他房里塞丫鬟,后又对外散播谣言,说他年纪小却不学好,德行有亏。」
宋百川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的努力。
「唉。」我剥着栗子,低声道,「各有各的难处。」
一直到年底,我都没有见到宋百川,但也没有见过郑永意,听说他还在西苑关着,他家里人怎么运作都不行。
我隐隐有种感觉,宋百川不想放他出来,毕竟郑永意报复我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又或许是我想多了,我和他的交情,也没到这个份上。
年底,我在保定,登州以及开封各开了酒庄。
赵氏酒谱上的十七种酒,我已经会了十三种。
曾经享誉盛名的赵氏酒,再一次回到酒客的餐桌。
「我明天去登州。」我和大家打了招呼,第二天就坐车去了登州。
路上车夫告诉我,最近朝中几位皇子斗得很凶,听说二皇子还被刺杀了。
我惊了一下,前一世这个阶段,形势应该还没有这么白热化吧?
直到最后二皇子胜出,我感觉也没到血雨腥风的地步。
又或许是我置身事外,知道的太少。
登州的铺子不大,但生意却很好,我带来的两车酒,刚到就填补了欠下的订单。
晚上在铺子里,我和掌柜以及伙计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我们惊了一跳,跑去院子里,竟然看到有人往院子里丢砖块和火把。
砖头砸破了酒坛子,火一落下就起了半人高的火焰。
「谁?!」我抄起门口的铁叉就冲了出去,巷子里几个人正提着火把鬼鬼祟祟,见我一个女子,也不害怕,嬉皮笑脸地贴上来。
我们六对三,将这三个人打了一顿。
但也损失了十几坛酒。
这之后,每天都有人骚扰酒庄。
「就是徐氏酒庄的人干的,他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生意。」掌柜道,「东家,地头蛇不好惹,忍一忍吧。」
忍什么?我不忍!
大不了就撤走,他能用阴的手段,我也能。
晚上我也往他家酒庄丢石头丢火把。
第二日,徐家的人就找上门来,质问我,是不是我丢的火把。
「有证据就去告我,没有证据就受着。」我站在门口,冷声道,「要想闹下去抱着一起死,那谁都别㞞。」
我将手里的铁叉插在门口,谁来我都不怕。
11
徐氏的人主动提出和我坐下来聊。
「你们卖的酒的类型和价格,我都知道。」我将两家酒做了对比。
「你们主要是价格便宜,但酒都是烈性酒。」我道,「这样,我将我家的老白干和烧刀子撤了,专卖一些口感绵软的,如何?」
徐氏的人同意了。
一场闹剧平息下来。
大家都觉说我厉害,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魄力。
我哭笑不得。
「怎么会不怕,只是没地方躲而已。」
当你没有避风港时,就只能自己往前冲,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不能停下来。
其实那天我放火时,想到了萧绒。
还记得有次也是别人欺我们铺子,萧绒半夜淋了一身鸡血,提着刀站在那家人家的门口,吓得他们一家人夺门而出。
自那以后,那家人再不敢上门捣乱。
我还记得萧绒和我说的话:「别怕,以后这种事都交给我。」
现在没了他,我发现我自己也可以做得很好。
夜里我们聚餐,大家都喝了些,送走掌柜和伙计,我正要关铺子的门,忽然有人抵住了我的门。
我一愣,待看清对方的脸,顿时愣住,「宋大人?」
宋百川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腹部一刀,后背还有箭伤。
他不让我喊大夫。
「我教你怎么取箭,你莫怕。」
「好。」我问他,「要不要喝碗酒,不会那么疼。」
「不用,你动手吧。」
我听着他的指挥,为他取箭,他全程没有吭声,我却吓得一身冷汗。
取完箭,宋百川道了一句:「我歇会儿,天亮喊我。」便昏睡过去。
他后半夜开始发烧,我用烧酒给他擦身子,守了他一夜。
第二天.
「大人醒了,喝点粥吧。」
宋百川喝了一碗粥 ,精神好了很多,我想问他为什么受伤,但一想,又觉得不必问。
他办的事应该都不是我该知道的。
「大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拧了湿帕子给他擦脸。
「昨日听说有个酒庄的女东家和人打架。」宋百川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睛里却含着笑,「我一想,如此泼辣的女东家,应该是你了。」
我哭笑不得。
「倒得了个让人怕的名声了。」
「挺好。」他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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