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别，就是整整十年。
她这个不孝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卓潇撑着雨伞站在林岁穗的身边，也上前敬上一束茉莉花。
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温阿姨，我是潇潇，我来看您了。”
胖子和小优也戴着黑帽，把自己染色的头发遮住，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温晴献上花。
他们深深鞠躬：“温阿姨，我是胖子/小优，我们来看您了。”
林岁穗朝几人点头道谢：“谢谢你们今天陪我来看望妈妈，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要陪陪她。”
卓潇和胖子三人交换了个眼色，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小优道：“我们到下面的亭子等你。”
说着，把两个男人拽着离开了。
林岁穗撑着卓潇留给她的伞，就地坐在了温晴的墓碑旁。
她把头靠在上面，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哼着过去无数个夜晚，温晴哄她睡觉时的歌谣。
轻轻的，缓缓的，悲伤的。
她闭上双眼，像是在听淅沥沥的雨声，亦或是在倾听谁温柔的呢喃。
良久，她的眼睫颤动，睁开眼时，一滴泪珠从眼眶滑落。
她连忙抹去，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妈妈，我听话，我不哭。”
许是一句“不哭”，让她终于破防，一声压抑的哭声从喉咙溢出，又立即被她捂住了嘴，拼命忍住哭泣使她的五官都在用力。
最终她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的母亲已经变成一抔黄土，已经化为冰冷的墓碑，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摸着她的头，问她过得开不开心了。
她没有妈妈了。
小优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日定为温晴的忌日？
林岁穗想，她的母亲在她生日的那几天，因为她死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庆祝生日？
她要让自己记得，母亲的死，和母亲的恨。
*
林岁穗后来听卓潇说，温晴在知道自己失踪后，发了疯般到处寻找林岁穗。
问学校要说法，学校却说：她被她家里人接走了。
去报警，警方只让她回去无期限地等。
她终于知道，所有人都被收买了。
背后指使的人，就是林正昀和张婉禾。
温晴自从生了林岁穗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再加上多年来为林氏奔波，更是落了一身的病。
去林家要人无果，只能拖着病体，回到帝都，求助早已断绝关系的娘家。
好不容易到了帝都，她却被警卫拦在门外，说温老将军陪着温老夫人外出了。
正好宋昕路过，得知缘由后，表示愿意帮忙。
温晴便留下口信和自己的联系方式，托她一定要告知两老。
她回到南城那逼仄潮湿的出租房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给林岁穗买了一个生日蛋糕，那是林岁穗被带走前，答应她的。
她独自一个人凄凉地躺在床上，意识到宋昕也骗了她，心灰意冷之际给林岁穗留了一封信，在绝望和被欺骗的不甘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死的时候，双眼都没有闭上。
林岁穗被强行抽取了骨髓，在方阿姨的帮助下从医院一路逃回南城。
她的小手用力拍着门：“妈妈？妈妈，我回来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和若有似无的的腐臭味。
方阿姨意识到了什么，抱住了林岁穗：“小姐，太太许是睡着了，我们晚点再来。”
林岁穗挣扎着不肯走，哭道：“不，妈妈在里面，我知道她在里面！”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邻居，他们见到林岁穗都十分惊喜：“岁穗丫头，跑哪去玩了，你妈妈为了找你，脚都磨出血来了。”
他们街坊也帮着找了几天，后来一直没有消息，都默认林岁穗已经被人贩子掳了去。
林岁穗哭得抽抽噎噎：“叔叔、阿姨，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在家吗？”：
邻居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有几天没出门了吧？那天看见她，手里好像还提了个蛋糕。”
林岁穗立即放声大哭起来：“那是我过生日，我妈妈答应给我买的蛋糕。”
邻居们都意识到温晴出事了。
于是七手八脚地一起把门撞开，就赫然看见温晴躺在薄毯铺着的小木床上，她的双眼睁得很大，直直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她白皙的胳膊露了出来，上面有一块块骇人的尸斑。
在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铺着草莓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八根蜡烛，贺卡上写着：“愿我的女儿平安喜乐，一生被爱。”
女人们见状，先忍不住，直接呕了起来。
林岁穗就那样怔怔地，一步步朝温晴走过去。
她来到她的床头，拉起她已经冰凉的手，喊了声：“妈妈。”
已经没有生命力的手很快垂落在床上，林岁穗又抓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脸颊：“妈妈，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她小小的身子趴过去，伏在温晴的身上：“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看岁穗。”
可是，再也没有人那样温柔地回应她了。
在场的人见了，都忍不住落泪。
纵然是其他人会惧怕的尸体，可是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那是最爱她的母亲啊！
方阿姨心痛难当，走过去扶林岁穗：“小姐，别这样。”
林岁穗挣开方阿姨的手，紧紧地抱着温晴冰冷的尸体：“妈妈只是睡着了，她一会就醒了。”
她甚至把小脸贴在温晴的胸膛：“你听，妈妈的心脏还在跳呢。”
后来直到警察前来，才把林岁穗和温晴分开。
小姑娘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你们不要把她带走！”
手术不久的她再也承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后来方阿姨和邻居们一起出了一些钱，给温晴找了一块墓地下葬。
而林岁穗一直高烧，方阿ᵂᵂᶻᴸ姨无奈，只能通知林正昀，便有了林正昀接回林岁穗，却一直把她当做私生女对待的后来。
*
从墓地开车回镇上，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卓潇终是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道：“要不，去镇上的酒吧坐坐？”
小优看了眼林岁穗：“岁穗，一起？”
正看着车窗外的林岁穗点头：“好。”
卓潇带几人去的是清吧。
胖子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对卓潇道：“出去抽一支？”
卓潇刚想拒绝，林岁穗就开口道：“一起。”
胖子瞪大了眼：“小茉莉，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小优一拍他的脑袋：“还不是你跟卓潇两个熊货教的，还好意思问。”
胖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见林岁穗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便道：“那也是我们教得好，小茉莉这么多年还不忘。”
说着，拿起烟：“走，咱们四个出去抽烟去。”
于是，四人便勾肩搭背，去酒吧外面的巷子抽烟了。
还没开始抽，小优嗅了嗅：“哪里在卖臭豆腐？”
胖子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吃了莫挨老子。”
小优一把扯过他的耳朵：“你再敢嫌弃试试？走，陪我去找！”
于是，便拉着胖子一起走了。
林岁穗看着打打闹闹的两人，感慨道：“他们还是一样没变。”
卓潇想说：我们这些人，还是你变得最多。
想起林岁穗的遭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拿出两根烟，递给林岁穗一支：“来，咱们抽烟。”
外面风大，林岁穗接过烟，放在唇边，凑过去伸手挡住了风。
“岁穗。”
忽然，巷子口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林岁穗的动作一滞，唇间的烟头就有了齿印。
第61章 岁穗，你不乖
她缓缓回过头，脸上的厌弃一收，朝着巷子口那道修长的身影挥了挥手：“嗨，裴晏哥哥。”
裴晏站在巷子口，灯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周身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凌人气势。
林岁穗知道，他在生气。
裴晏站在原地，朝她伸出手：“岁穗，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