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天，陆亦凝对沈妄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任何话题，她都会配合他接，偶尔也跟他聊聊她的生活。
官司的前两天晚上，沈妄遛狗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跟她说旁边一户人家被杀害了，路过时都觉得阴风阵阵。
陆亦凝道：“那你注意安全。”
“那必须的。”他语气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笑意，说，“总不能让我老婆守寡。”
陆亦凝就没有吭声。
“温湉那边，我已经把她调走了。”他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起这个话题。
陆亦凝道：“嗯。”
“你不生我的气了吧？”他说，“我感觉出来，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我也就那天，惹你生气了。”
陆亦凝说：“我不生气。”
沈妄琢磨了片刻，认真的说：“我只是不喜欢你不在意……”
陆亦凝假意打了个哈欠，打断他，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还要上班，后天就要打官司了。就先休息了。”
至于不喜欢她不在意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那边安静下来，只有狗偶尔会叫几声，良久他才说：“老婆，那你早点睡。”
陆亦凝说：“过几天，就要打官司了。”
沈妄没有说话。
陆亦凝想，沈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114
打官司的那天，天气好的离谱。
陆亦凝带着陆英芝到现场时，看到身为被告的温远辉，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丝毫不见任何慌张或者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让陆英芝有点发慌，紧紧的握着陆亦凝的手：“亦凝，你说他怎么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呢？”
“没事。”陆亦凝的视线从温远辉身上移回来，说，“别担心，咱们证据够多，律师也名气大，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法庭质证后的辩论环节，陆英芝方的辩护律师是个老油条，反观温远辉那边，律师就像个随便找的，被陆方律师几番堵的说话都没了逻辑。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英芝就放松下来，毕竟也是从小到大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她也很快把准备好的证据，井井有条的说出来。
辩论结束后，陆英芝听完笔录，签完改签的字，从场上退下来。
温远辉依旧没有半点不对劲，还笑道：“陆家不愧是陆家，人脉确实广，找的律师很有水准。”
这句话陆亦凝听的是心里警铃大作，怀疑是不是沈家会在背后动手脚。
不过好在出来的结果依旧是陆英芝胜诉了，并且温远辉被重罚，教唆犯以故意伤害罪，处半年有期徒刑。
这个结果高兴坏了陆英芝，本来愁眉苦脸的，这会儿终于露出几分喜色。
陆亦凝也给沈妄道了声谢，毕竟证物搜集都是他找的人，功劳算是他的。他答应会让陆英芝胜诉，也确实做到了。
她原先其实设想过，没结果。
沈妄道：“你要感谢我，不如再来我这边待几天？房子太大了，一个人有的时候睡不着。”
陆亦凝笑了笑：“真的没空。”
电话那头的沈妄扯了扯嘴角，说：“你怎么说话还这么疏离，老婆，官司都赢了，也该正常跟我说话了吧？”
“我跟你交流并没有不正常。”她说。
沈妄说：“那你喊我句老公。”
陆亦凝如他的愿：“老公。”
只不过，她心底，喊得平淡，半点起伏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喊出这两个字会很难，现在看来，其实也容易。喊什么，其实都差不多，就是一个代号。
“我等了半年，才听你喊过这么一次。”那头的男人说，“以后都这么叫吧。”
陆亦凝也笑，说：“行啊。”
“这么好说话？”沈妄好一会儿没开口，很久后才说，“以前可是怎么逼你都没有用的。”
陆亦凝心不在焉的说：“感谢你帮忙，应该的。”
而且，应该也喊不了多久的。
陆亦凝以为她跟沈妄之间，要掰扯清楚来，估计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她三个月以后，再度撞上温远辉。
那天是在学校领导组局吃饭，陆亦凝在四星酒店里看到温远辉的时候，直直的看着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温远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应该被限制自由的不是吗？
总之怎么也不可能是西装革履在这里跟人家畅谈的画面。
她僵硬得站在原地，温远辉回头也看见了她，举着酒杯对她笑了笑：“陆小姐。”
陆亦凝冷淡的看着他：“你怎么出来的？”
“在里头立功了，表现良好，就提前出来了。”温远辉笑意不变，“陆家有权有势，这回我热情了，以后哪里还敢找陆家的麻烦？”
陆亦凝道：“沈家帮忙的？”
温远辉忖度半晌，笑道：“那边确实帮了点忙。”
陆亦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的说：“恭喜。”
温远辉笑着，好不得意：“陆小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陆亦凝淡淡道：“温先生，做人还是低调点好。找了沈家当靠山确实不错，但是你怎么敢保证，沈家会一直在？”
温远辉挑了挑眉，说：“陆小姐又何必气急败坏，人跟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有近有远，有亲有疏。”
陆亦凝最后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有说错，确实沈家就是亲他愿意帮着他，他温远辉就是有那个本事，他温远辉的女儿就是招人疼，有什么办法？
晚上，一到十点，沈妄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陆亦凝看到他名字的三个字，想起的几乎只有两个字。
骗子。
沈妄是个骗子。
陆亦凝抬手就想摁断他的电话，只不过到最后突然醒悟。
沈妄不算骗子的，他说让陆英芝胜诉，也确实让陆英芝胜诉了。
他答应的只是这个，但是从来就没有保证过，在胜诉之后不保温远辉。
陆亦凝想，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不过，他这还不如当初不答应她，后续温远辉大摇大摆盛气凌人，过得好得不得了。胜诉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空有名头。
陆亦凝努力的忙一场，只不过是忙了一场徒劳罢了。
徐斯言说的对，他心里有想护着的人，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帮她？温湉只要在背后嚼嚼舌根，是她陪睡一百次都比不上的。
她接电话的时候，跟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十分钟后，就哄着他把电话给挂了。
陆英芝在几天以后，也撞到了温远辉。
她的反应比陆亦凝要强烈许多，整个人几乎气得浑身发抖，说：“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趾高气昂，一个小地方出来的，真的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沈家这算什么，表面做一套背后做一套？阿妄是不是也当你好哄好糊弄？”
陆亦凝面色平静，任由陆英芝发泄着，几天之后，温远辉不知道被谁处理了，整条腿几乎都废了。
沈母有一回撞到陆亦凝，情绪复杂，叹着气说：“亦凝，你看，我没有说错，温远辉落在你姑姑手里，真的不会有好下场，他如今腿都没法下地走路。”
“不是我姑姑干的。”陆亦凝淡淡说，她猜测是徐斯言，只有他那么肯定的说过会帮她，“只不过，我也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115
陆亦凝说完话，就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回到陆家，她跟陆英芝说了遇到沈母的事，后者冷笑道，“她不跟你道歉，还来怀疑我？”
陆英芝上一次入沈家的门，还是在结婚那会儿，今天再次去，跟沈母之间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谁又能想到，她们之前因为陆亦凝，感情还算不错。而陆亦凝不重要了，两个人的关系也不重要了。
沈母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疏远，道：“很久没见你上门。”
陆英芝道：“这不是今天有正事，不然谁愿意来你们沈家？你们沈家大户人家，我这种人哪里配得上进你们家大门。”
沈母不愿跟她吵，忍耐着没说话。
陆英芝道：“温远辉住院，住的还是你们沈家的私立医院吧？”
“腿伤成那样，还能不治？”沈母忍不住道。
“治，当然该治。”陆英芝说，“我今天过来，不想扯温远辉的事情，你爱怎么护着，就怎么护着。只不过，亦凝现在在你们沈家的位置挺尴尬的。”
沈母懂了些许，沉着声音道：“你有什么话，只说就行，没必要拐弯抹角。”
陆英芝讽刺的勾起嘴角，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说：“我们家亦凝为你家沈妄掉过一个孩子，结果比不上一个甩了你儿子的温湉。”
“孩子的事，是阿妄对不起亦凝，我们会补偿，但是怎么能用这来道德绑架？再者，这件事情我也很心疼亦凝。”沈母冷静道。
陆英芝道：“别多想，我没想用孩子的事情来威胁你什么。我就是想说，我们家亦凝在沈家既然这么尴尬，不如给温湉让位算了。”
沈母因为陆英芝的话，神色终于忍不住变了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英芝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结婚是个错误，而这个错误也没有到不能修改的那一步，及时止损，才是最好的选择。对你们沈家，对我们陆家来说，都是好事。”
沈母沉默了一会儿，道：“亦凝同意这件事情了？要是她同意，我愿意尊重她的意见。但要是你一意孤行做决定，我是不会答应的。”
陆英芝冷笑了一声，脊背挺得直直的，说：“你放心吧，我们家亦凝肯定同意。”
陆亦凝刚刚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就接到了陆英芝说来接她的消息。她回复了句好，走到楼下一看，却看见沈母也在。
她的笑容浅了些。
沈母斟酌道：“亦凝……”
陆亦凝朝她点点头，道：“您有事情跟我谈吧？学校对面有一家咖啡厅，咱们坐着说。”
……
陆英芝跟沈母两个人坐着，几乎不需要招呼服务员，陆亦凝一个人就把该点的给点完了。
当沈母看到服务员给她端过来一杯拿铁时，不由得看了一眼陆亦凝，心中再度生出了一分愧疚。
沈母不爱喝咖啡，唯独拿铁，能勉强接受。能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只有陆亦凝了。
从她个人私心来说，她很喜欢陆亦凝，只不过再喜欢也不能拿儿子的幸福来开玩笑。以前就是她把沈妄逼得太狠，他才会这么不快乐。
“阿姨，有什么话，您说吧。”陆亦凝率先开了口。
沈母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只觉得这个滑梯有些沉重，在旁边陆英芝讥诮的视线下，才开口道：“温远辉那边，确实是我不忍心，给他弄出来了。阿妄叮嘱过我，官司别跟你争赢，我也确实没再官司上动心思。”
陆亦凝笑着说：“打点是不是花了不少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