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隽沉默,古井一般深幽的眸子,无数暗芒闪过。
良久后,他冷冷回答。
“休要妄言。”
她笑出声来,似是已经预料到最后的答案:“如此,苏时欢再无所求。”
在府中休养了数十日后,苏紫雪终于带着一帮下人哭哭啼啼的上了门。
“苏时欢,对不起,都是我才让你受这么多苦……”
下人们跟着跪倒一片:“紫雪小姐,这怎么能怪你呢,她能和你有几分相似,替你嫁给太子,是她的福分。”
苏时欢侧躺在床上,听着身后那些聒噪的争论声,只觉得头昏脑涨,她偏过头冷冷扫了一眼众人。
“都出去。”
因她向来少言少语,平日里也满是戾气,如今虽只是平静不过的开口,下人们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扶着苏紫雪便要走。
苏紫雪推开下人,死死拽住苏时欢的袖子。
“我不走,你们出去吧,我要和慕雪赔罪。”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副担心苏时欢把她吃了的模样,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关门退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苏紫雪在她身边缓缓坐下,泪眼婆娑的开了口。
“在太子宫中洞房那晚,你可还好吗?”
苏时欢默不作声看着床顶,那晚是她这一生的噩梦,尽管平日习惯了刀尖舔血,可当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割时,她还是尝到了久违的恐惧。
“我求了景元哥哥好久让我去,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该受这罪的人是我,他再心疼我,也不能拿你当替死鬼……”
“现在想来,若是换做我没了贞操,我大抵是活不成了,还好慕雪你足够坚强,我……”
话未说完,苏时欢忽然扭过头,蓦地伸出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
“苏小姐,可惜未能如你所愿,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你也不必在演戏了。”
苏紫雪绯红的小脸闪过一阵惊愕,片刻后她笑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狠。
“你都知道了。”
从苏紫雪要她当她的贴身护卫那一刻起,她便知晓事情不会是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暗卫之所以叫暗卫,是因为从未有活着的人见过苏时欢真正的面目,所以怎么会有杀人忽然埋伏出城的二人,且杀招都只攻向苏时欢一人。
这世间,没有女人可以容忍一个和自己长着同样脸的人,倾慕自己的心爱之人,苏紫雪也不例外。
只是她没想到,即便是派出江湖上最高强的杀手,也没能将她杀死。
苏时欢松开了手,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苏紫雪争。
“你走吧。”
风吹得窗柩重重一响,苏紫雪冷冷笑出声来。
“你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来?你这张脸在我面前出现一次,我便恶心一次。”
说着她起身从怀中掏出匕首,锋利的剑刃已经贴到她白皙的脖颈上。
苏时欢闭上眼,连躲都懒得躲。
“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在主子心中的形象便全毁了。”
苏紫雪嘴唇上扬,眼里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胸膛。
“那我们就看看,景元哥哥会信你,还是信我。”
话音落下,苏紫雪贴着刀柄已经转换了方向,在苏时欢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将刀尖狠狠扎进了自己腹部。
======第八章======
与此同时,房门大开,龚隽在下人的通传后匆匆而来。
苏紫雪倒在血泊之中,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时欢。
“为什么……慕雪……”
与此同时,龚隽冷如寒霜般的眸子,顷刻变了颜色。
她从未见过龚隽如此震怒,眼神里的暗芒仿佛利刃,扎得苏时欢千疮百孔。
苏紫雪依偎在他的怀中,像只受伤的小兽。
“疼……景元哥哥,我好疼……”
龚隽抱着她仓皇离去,便走不忘安慰怀中的苏紫雪。
“别怕,我在。”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别苑,如今人去楼空,只余苏时欢一人。
可她知道,事情远还没有结束。
从苏紫雪哭哭啼啼带着一大帮人进房门起,她的计划就开始了,而后下人故意激怒她,然后惶恐的去请龚隽,再亲眼撞见苏紫雪倒在血破中,环环相扣,只把苏时欢摁在死局中。
不多时,便有人来通传,请苏时欢到主屋问话。
用的虽然是请字,可来通传的人,却是龚隽身边武艺同样高强的暗卫。
是怕她逃跑,还是怕她反抗?
可龚隽不知道,这辈子她绝不会背叛他。
即便当初早就知道苏紫雪的目的,可为了不让龚隽伤心,当那致命一剑刺过来时,她仍旧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住。
杀手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便是将软肋呈给敌人,她深知这个道理,却还是破例了。
去主屋的路上,传话的同僚似乎觉得她可怜,竟然主动搭话。
“苏时欢,你知不知道,此次主子传你是为何事?”
廊上冷风穿过,将苏时欢的身影衬托得愈发纤瘦凄凉。
她如何不知,苏紫雪在她的院子里出了事,此次去便是问罪。
“你也是命苦,分明和苏紫雪小姐是一母同胞,却沦落到这种下场。”
苏时欢脚步一滞,蓦然转身死死盯住来人的眼睛。
“你说什么?”
那人被她肃杀的眼神吓到,后退几步后缓缓开口道。
“你还不知?你是骁勇将军十几年前走丢的女儿,和苏紫雪小姐乃一母同胞,否则你怎会和她长得如此相似。主子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领养你,这次苏紫雪小姐中毒,主子便是叫你去给她换血的。”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哪个消息更震撼一些。
因为自己孤儿的身份,她不知吃了多少苦,所以当龚隽救下她,说会给她一个家时,她便倾尽了自己的真心。
可原来,自己Ns的一腔真心,在他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他分明知道,自己有多渴望找到自己的家人,为了苏紫雪,竟然能瞒了他整整十年。
行至主屋时,龚隽刚从苏紫雪的房中出来,见到苏时欢,他眸中一如既往的冷。
“紫雪被你所伤,身中剧毒,如今必须以血还血方能救其性命,你与她血格相同,救下她便免你死罪。”
以血换血,乃是和阎王爷抢人,若是两人侥幸得救,给血之人余生也再不能恢复往日康健。
这是用她的命,分给苏紫雪。
她压住内心的苦涩,沉沉开口。
“我若说,紫雪受伤与我无关,主子可会信?”
他低沉的嗓音染了些许怒意。
“难道你想说紫雪诬陷你?她是何种品性,我再清楚不过,你做错事还想狡辩,这些年我是如何教养你的?”
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高,竟然妄想龚隽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话已至此,再多的解释也都没有必要。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主子。”
龚隽微微蹙眉,眼神晦暗难明。
“说。”
她终于有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眸:“我想问主子,这么多年,主子可曾寻到慕雪的亲生父母?”
夕阳被摇曳的梧桐扯得斑驳,他沉着眸,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