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顾时,我才九岁。
他一身灰色的运动装到处都是线头,背的卡其色书包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唯唯诺诺的跟在我老爹身后。
他的父亲和我爸爸是同事—一名消防员。
听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我爸就将他带回来,说是养两个也是养。
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生活还是同往常一样。
“夏零,夏零没娘教。”
我面无表情的走过喧闹中的孩子群,这些话我早已听了百变,心都麻木了。
倒是顾时,每次听见我被人说都会替我出头。
不过最后也是被人修理一顿。
其实,这点他和我挺像。
一个娘疯了,一个娘死了。
“喂,夏零,你这么不爱说话,小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我早已经习惯了顾时的调侃,将手中的书本朝他砸去。
“你才找不到。”
这些年,父亲很忙。
大多时候,都是我和顾时相依为命。
我们俩早已习惯了这种打打闹闹的生活方式,这样才不会那么无聊。
十五岁,我父亲死了。
和顾时的父亲一个死法,救火身亡。
我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
桌上的冰块一如既往。
顾时大概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我不喜欢让别人看见我的脆弱,所以桌子上总备着冰块。
我还记得那天骄阳似火,顾时双眼乌青。
语气却十分坚定。
“小零,以后我保护你。”
“我会成为一名医生,再也不让你受伤。”
从那以后,我对顾时的依赖日益增长。
整个高中三年,他都未曾让一个男生靠近过我。
美名其曰,早恋影响学习。
我仍记得十八岁时,他就像小说里鲜衣怒马的少年,手捧茉莉向我走来。
“夏零,你以后嫁给我吧。”
“好”
那一整个夏天,我都被茉莉的清香包围着。
我看着机场的人日渐稀疏,即使心里已经知道他不会来,可还是劝自己等等。
大学四年,他学医,我学法。
二十二岁,我们订了婚。
同年,我出国,他还在国内……
“还是老样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明白他语气中的担忧,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摇摇头。
“你……知道顾时在哪吗?”
他好像有些惊讶,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他没去接你?怎么会,我告诉过他了。”
“可能有什么事忘了。”
我极力替他辩解,即使我心里也很失望。
“他现在可是云城的名医了,好多人都求着找他看病。”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
他想像他的父亲一样,所以从小就励志做一名医生。
而我,励志于保护他不受医患纠纷,成为一名律师。
我随手端起咖啡却瞥见程光希的手腕,上面有许多划痕。
出于关心我随口问了一句。
“手怎么了?”
男人突然神色慌张,极力掩饰。
“没事,家里猫抓的。你不是要找顾时,我送你去。”
我暗下双眼,程光希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我是知道的。
更多的好奇却没有询问出声。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以启齿……
“你好,顾医生在哪?”
那个小护士不满的别了我一眼。
“又是来找顾医生的,302病房。”
我能感觉她语气中的轻蔑和打量我时眼中的不屑。
出于礼貌我还是说了句谢谢。
病房外都有一层透明的玻璃,方便医生照看病人。
我没有急着进去,我想看看我日思夜想了一千个多个日夜的少年,专心做他所热爱的事的模样。
床上是一个小姑娘,年纪应该也是二十五六岁。
她惨白的脸蛋,毫无血色双唇都让我为之撼动。
一双纤细的手递上水杯,我知道那是顾时。
眼神也不自觉的被吸引。
床上的女孩仰起双唇,那是一个笑起来有魔力的姑娘。
我看见顾时擦去她嘴角的饭渍,原来医师还可以帮病人擦嘴的吗?
“夏零?”
我没忍住开门进来,打破这气氛。
床上的女孩有些紧张的看着我。
手腕上传来温热,顾时拉起我的手向面前的人介绍。
“这是夏零,我未婚妻。”
那一刻,我瞠目结舌。
心中却是被无限的暖阳包围。
但我能感觉到那女孩的失望和难过。
“这是宋暖,我的病人。”
女孩又仰起和刚才一般灿烂的微笑。
“姐姐好。”
“你好。”
我们互相握手,还加了微信。离开医院时,路上多了几分打量与窃窃私语。我明白众人的疑惑,应该都在想,顾时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有我这么平凡的未婚妻。
“夏零,当时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回到老房子,顾时像往常一样训我。
“我已经成年了,不要你管。”
心底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出口却变成了这样,我还在赌气,埋怨他没来接我。
顾时有些生气,死死扣住我的肩膀。
“我告诉你,别说成年,你就算八十岁都归我管。”
这话,我以前也听过。
我们看着彼此,笑出了声,一如往常和好的方式一样。
他没问我的不次而别,我也没有怪他的迟迟未来。
我今年二十五岁,他也二十七了。
我们决定去领证。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比之前的求婚、订婚还要开心。
晚上,我辗转反侧,还收到了程光希的短信。
“恭喜啊,夏美女你要如愿了。”
我回了声谢谢便放下手机,一想到明天的之后,我就会是他的新娘,真正的新娘,就怎么也睡不着。
我看着钟表从二到四再到八。
终于,我满怀期待的敲响他的房门。
却空无一人。
“抱歉,小零我现在在医院,有点突发情况,你到民政局门口等我。”
“好。”
我挂了电话,前往民政局。
虽然开始有些不美好,但我坚信我们的未来。
正是入冬的季节,清晨的寒风总有些刺骨,我拉进衣袍,将围巾重新调整,满怀期待的等着来人。
民政局门口的人从零零碎碎变得万人空巷又变得零零碎碎。
朝阳漫天,我羡慕着众人出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羡慕他们那一刻眼中只有彼此的目光。
工作人员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蹲坐在阶梯上的我,语气也变得轻柔。
“小姐,我们要关门了。”
“谢谢。”
来时的步伐有多轻快,回去就有多沉重。
“小零,你在家啊,我还担心你还在门口等着呢。”
我没有回答。
顾时自说自画。
“不过,我想你也没有那么笨。”
可我就是那么笨,我想反驳出口,却怎么也发不出音。
“顾时,你还想娶我吗?”
我明显看到顾时放鞋的手一顿,又换上平日笑嘻嘻的模样。
“小零,我当然会娶你了。”
他说的会,不是想。
女生可能就是敏感的失误,我能感觉到顾时的犹豫和不安。
当晚就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