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叔不容易,他的儿子们成亲分了家,儿媳妇都不愿意养身子不好的公婆,没法子,赵大叔只能拖着年迈的双腿,靠赶牛车拾粪过日子。
其实我更想让芝安住在书院,这样也省得早出晚归来回奔波。
但芝安小小年纪,却有自己的想法。
「大姐姐,我想将每日所学,回家教给安芝和秋妹。」
孤竹书院不收女弟子,我家又请不起私塾先生,芝安的这个心思,倒也是一举两得。
安芝和秋妹虽然是女娃子,世人也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我想,那些屁话还是不要相信的好。
识文断字有学问的人,总归是要比睁眼瞎能活得自在些。
而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活得舒坦吗?
在我忙完芝安入学院的事儿,终于有时间照着马奶奶给的食方子,接连做出绿豆糕、芸豆卷和栗子饽饽时,我爹那边也带着人开工了。
庄稼人心眼实诚,给人帮活都不肯收钱,只要一天三顿饭管饱就行。
他们手脚也麻利,且没有惜力的,所以没出半个月,新房子就建成了。
马奶奶在一旁很是感慨:「还是乡野之人心思纯善,不像京城,人人都有八百条花花肠子。」
我爹这回真真是豁出去了,不仅盖了房,还特意请了木匠,打了一水的新家具。
炕柜、炕桌、书架、书几不算,居然还有个棋盘。
「这、我也是听木匠说的,他之前给镇上的一位小公子布置过书房,说就有个棋盘。」
我爹面对众人问询的目光,红着脸挠着头发窘迫地说。
我「扑哧」一声笑了,扯扯我奶的衣角:「奶,这回高低得给我爹多做两双布鞋。」
我奶望着我爹,颇有一种「我那傻儿子终于长大成人」的自豪感。
「做!老婆子我有钱!」
嗬,我奶也财大气粗了呦!
有个啥钱哩,恐怕那十一两银子,花得一干二净了吧!
刘大哥的媳妇生了,所以他一直没出摊,自从正月起,我便开始自己在镇上叫卖。
因着有了几种新吃食,生意又渐渐好了起来,到了三月份,每日都能赚个六七十文。
收摊后,若时辰尚早,我便去孤竹书院帮忙扫地。
虽说孤竹书院管理很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一个勤快又爱笑的乡下丫头,很快就跟书院里看门的、打杂的、做饭的伯伯婶子们混熟了。
「春妹啊,才来接你弟弟下学?」
春日的一个黄昏,我刚走到学院门前,看门的吴伯伯就热情地问我。
我仰着笑脸,塞给他一包绿豆糕:「是啊,今日客人少,收摊晚了些。」
「呦,这多显着伯伯没脸啊,」吴伯伯喜笑颜开地接过油包,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方才有个年轻人把你弟弟领走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一怔:「谁啊?」
「不知道,但似乎是熟人。」
熟人?
芝安的熟人,大多在塔山,能是谁呢?
不会是假冒熟人的人贩子吧!
最近有传闻说镇上来了一伙拍花子的,已经接连有两三户人家的孩子被拍走了,我家芝安长得跟观音座下的小金童似的,若遇到拍花子的,还能有个好?
想到此,我浑身冰凉,来不及跟吴伯伯告别,撒腿就往巷子里狂奔。
「芝安——芝安——」
我大声地叫着喊着,几乎都在瞬间破了音。
巷子拐角处,一位穿着淡竹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朝我微微蹙了蹙眉。
「姑娘家,大嚷大叫,成何——」
没待他说完,我恶狠狠地一头撞在他的胸口,登时就将他撞得身子一趔趄,并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一把将芝安自他的手中抢过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我弟弟有什么歹心?!」
我朝那年轻的、眼熟的、有着一双好看柳叶眉的人忍着眼泪怒吼道。
给我二十两银子了不起吗?!
我又不是白拿的!
那年轻的客人抚着胸口,龇牙咧嘴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真是个疯丫头。」
他又笑又恼地道。
顾不得他语气中的嘲笑,我气喘吁吁地俯身下来将芝安左拉右拽检查了个遍:「没事吧啊?!你是不是傻,平日都乖乖等着我,今日怎么自己跟人家跑出来了?」
芝安也没想到我的反应竟然如此过激,他红着脸,任我摆弄一番之后,支支吾吾地道:「大姐姐,我错了,这、这是我小舅舅。」
「小舅舅就能——」
小舅舅?
我愣了愣,站起身来将芝安口中的「小舅舅」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