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又感慨一句:“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
梁昳没有立刻回复。
周景元等了一会儿,随便翻了翻有未读消息的群和朋友圈,还是没有新消息来。他退出微信界面又去浏览新闻。
过了好久,梁昳的消息终于来了:“我又不是木头人。”
周景元嘴角翘起来。
明天是假期第一天,也是国庆音乐会的首演。周景元问梁昳:“已经是老手了,演出不紧张了吧?”
梁昳老老实实回答:“还是会紧张。”
“有办法缓解吗?”
“就该干嘛干嘛,尽量不要刻意去想。”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检查演出用的笛子。”
“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周景元不想打乱她原本的节奏,给她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祝你明天演出顺利。”
盯着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的动态,他补充道:“祝你每一场演出都顺利。”
“谢谢。”
10 月 3 号,周景元如期来到遥城民乐团的演出大厅。托贵宾票的福,他坐到了前排 VIP 的位置。
七点半,大幕准时拉开。
周景元没有音乐造诣,也对乐器不感兴趣。他既听不懂音律的变化之美,也辨不出乐曲背后的深意。但他丝毫不感觉枯燥无趣,他在场唯一的乐趣便是用目光追随梁昳的身影。
其实,早在幕布拉开之时,周景元就准确地锁定了方位。梁昳的席位并不靠前,在打击乐器的前面,但不影响周景元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在每首乐曲的演奏中去看梁昳,看她什么时候举起笛子,看她什么时候开始演奏,看她认真盯着曲谱,看她偶尔一个片段的独奏。
她的身旁有同款竹笛演奏,大概是为了配合声部,每个人有不同的分工。旁边的人吹起笛子来,自信张扬,将气息、神情和动作都融进演奏中。梁昳始终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轻轻托着笛子随着乐章吹奏。她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浮夸的表情,静静的、淡淡的,像一支空谷里的幽兰,清冷又孤独。
周景元不是愣头青,很多年没有体恤他人的闲心了,成年人有的只是直白的想法。他望着台上的梁昳,无端的,想要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去拢一拢她的肩膀,或者是捂一捂她的手掌,给她一点什么,哪怕只是投去一束目光,都是好的。
周景元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即使隔着舞台、指挥和其他乐手,他也始终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也生怕错过她吹出的任何一声笛声。梁昳仿佛有一种魔力,她赋予笛声悠远的、哀怨的、欢快的、激烈的感情,不同于她伶仃的身影,在每一段不同的乐章里,散发着独属于她的韵味和魅力。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景元第一次对“余音绕梁”四个字有了真切的体会。只是,对于旁人来说,音乐停止后,余音好像还绕着屋梁回旋不绝,而他的“余音”则一直绕着“梁”,梁昳的梁。
直到他随着人潮走出演出大厅,神魂还留在梁昳的身上,冷不丁被人碰一下,吓得一激灵。
“不是吧?”是佳雯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周景元看清来人,松一口气:“正想事来着,没注意到你。”
“你来听音乐会?”佳雯指指演出大厅的出口,问他,“梁昳也给你送票了?”
周景元一听,不答反问:“你的票也是她送的?”
“嗯,她们每次公开演出前都可以申请两张内部赠票,我近水楼台嘛,经常沾光。”佳雯毕竟是音乐学院出身,对有助于提升业务水平的活动来者不拒。
谁知周景元知道梁昳送了票给她和周意乔,独独漏了自己,老大不情愿,酸溜溜地说了句:“看来我离梁老师还不够近。”
佳雯上下打量他,笑:“你看着确实不像会听音乐会的人。”
周景元索性承认:“本来也不是。”
“那你还来?”
“我来这里纯粹是为梁昳,为了看她。”
“什么?”猛然听闻这样的话,佳雯震惊不已。
周景元知道她听见了,笑看着她。
佳雯心领神会,还是忍不住确认:“你该不会……”
“为什么不会?”
事关自己姐妹,佳雯不敢儿戏,郑重问他:“真的?”
“比珍珠还真!”周景元手指串着车钥匙,转了转。
佳雯盯着他,仔细分辨他的态度,再三确认他不是说笑:“不开玩笑?”
周景元正色道:“我没那么闲。”
既然他不玩虚的,佳雯也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凡你做出不靠谱的事来,你要知道,我肯定站梁昳那边的。”
“知道。”
“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念同学情谊。”
“好。”周景元笑,“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了。”佳雯抬了抬下巴,“走吧。”
“你先走吧,我等等。”
“跟梁昳约好了?”
“没。”
“现等啊?”
周景元点头:“不行吗?”
佳雯竖起大拇指:“艺高人胆大。”
“老同学不是应该祝我成功吗?”周景元笑。
佳雯看一眼手表,离散场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提醒他:“赶紧联系吧,别空等一晚上。”
说完,佳雯冲他挥挥手,先走了。
周景元发了消息给梁昳后,才不慌不忙走到停车位。料想梁昳可能会拒绝,他坐上车马上追了一条消息过去:“等到你才发车。”
周景元看一会儿手机,抬头看看,没人。又刷一会儿,再看,还是没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难耐又甘之如饴。
半小时后,他终于看见梁昳的身影远远而来。他赶紧下了车,站在车头前,朝她挥手。等她走近,周景元绕到副驾,拉开车门。
梁昳看着他,惶恐道:“你这样搞得我很紧张。”
周景元让她上车,笑:“能比演出紧张吗?”
“能。”待他退开,梁昳关上车门。
周景元弯着嘴角,走回去,坐进驾驶位,对她道:“但我刚刚看演出,完全感觉不到你的紧张。”
梁昳抿着唇,一本正经:“硬撑。”
周景元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没办法习惯,每一场的观众都不同。况且……”梁昳看了看周景元。
“什么?”周景元发动了引擎,没急着走,等她的下半句。
“有朋友在,我更紧张。”
“我是不是应该高兴,终于成了你承认的‘朋友’。”
梁昳把笛包搁在腿上,笑:“这么不自信可不像我印象里的小周总。”
“我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覆盖掉初印象吗?”
“看出你的努力了。”梁昳顺着他的话打趣。
“既然我都能覆盖坏印象,你也可以把紧张替换了吧?”
“一场演出叠一场演出的替换吗?”
“嗯,下一场肯定比今天放松。”
梁昳可不敢随意松懈:“下一场意乔要来。”
“怕什么,他还能挑出你的刺儿来?”
梁昳不是怕被挑刺,单纯只是担心自己紧张出错。
“放心,即便你出错,观众也听不出来。”周景元安慰她。
“怎么可能!只要是专业人士,比如佳雯,肯定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佳雯跟你那么好,绝对不会笑话你。”
“那你呢?”
梁昳看着他,眼睛里映着停车场来往的车灯。一束束灯光滑过,她看起来比在舞台上还耀眼。
“我也不会。”
28 落日第一百二十二秒
这一次,周景元终于将梁昳送进了小区。见梁昳松了安全带,周景元笑着对她说:“都到楼下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马上要搬家了,这段时间在收拾、打包,到处都堆着箱子,乱得没处下脚。”梁昳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家里乱糟糟的,确实没法请他上去。
周景元看着他,似笑非笑。
梁昳知道他肯定误会了,以为自己编理由骗他,无奈笑着解释:“是真的。”
“知道了,”周景元被她逗笑,“我信你。”
梁昳如释重负,主动ᵂᵂᶻᴸ邀约:“等搬好新家,我请你喝茶,好不好?”
周景元挑眉看她,不可置信。
梁昳失笑:“不是前一秒才说信我的吗?”
“音乐会的票都没送我一张,我能喝到你的茶吗?”周景元委屈巴巴的。
没想到堂堂小周总会耿耿于怀一张赠票,梁昳笑他小气。
周景元满不在乎,承认:“我就是小气。”
“不,我说错了。”梁昳转念一想,“怎么能说买贵宾座的听众小气呢?”
被她一说,反倒显得周景元刚刚承认得理不直气不壮,说不定还会被人以为是孩子气地故意说反话。周景元向她解释:“只剩贵宾票了。”
“我知道。”这次的国庆音乐会,除去内部少许的赠票外,其余的票几乎都是自来水的听众一抢而空的,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张贵价票。不说别的,冲着周景元支持民乐演出的这份心,梁昳就很感谢他,情不自禁想跟他说两句心里话,“你能来,我其实很意外。或者说,你即使要来,我也认为你会跟意乔一起。”
“你送意乔的是 5 号的票,我买不到。”
又绕回这个问题,梁昳实在拿他没办法,笑:“好好好,下次我不仅请你喝茶,还送你演出票,行不行?”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梁昳没急着推门,问他,“你着急吗?”
“什么?”
“你有别的事要忙吗?如果不急的话,我想上楼拿个东西下来。”
“不急,”周景元摇头,“什么东西?”
“海城特产。”梁昳说着,推门下车,“你等等啊,我马上下来。”
周景元看着她一路小跑进单元楼,他熄了火,卸了安全带,转头朝后排座看。想了一会儿,他回头望一眼亮着灯的单元门,没再犹豫,径直下了车。
他拉开后排车门,只见玻璃瓶稳稳当当地插在泡沫块中,不偏不斜。得益于他今天一路开车很稳,盛泡沫块的纸箱也妥妥帖帖的,没有挪动位置。
他扶着门,弯腰探进车内,将玻璃瓶取出来。他检查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了回去。
梁昳走出单元门,远远的,看见周景元正倚着车等她。等站到他面前,她伸手将包装精美的特产盒子递出去。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随手买了个特产礼盒,里面都是海城的特色小吃,各样都有一点儿。”
“谢谢。”周景元接过来,返身放进车后座,躬身退出来时,手里擎着一只玻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