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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墨锦脸上有所动容，谢长吟才接着道：“哪怕妖只百年一转世，你我肉体凡胎也活不过百年。”
沉默良久，陆墨锦动了动身子，才无奈道：“且在容我几年，等我将这涂山休整好，便依你。”
谢长吟从未在陆墨锦脸上见到过如此神色，心中亦是不忍。
他下山之前，师尊便同他说了陆墨锦与那狐妖前世今生。
本来他以为，陆墨锦今生道心坚定，一定能斩断与那狐妖情缘，不曾想，变成这般模样。
四季轮替，涂山上总会看到一白袍身影，年年种树植草，终将一片荒山种出四季。
山中这几年也陆续有不少生灵落脚，一切仿佛都回到从前模样。
可是，洞府的主人，却一直未曾出现。
这一日，陆墨锦从洞府中走出来，看见一只狐妖愣愣站在门口，眼圈泛红。
这狐妖，他还记得，是当年随在谢云昭身侧的小红狐赤珠，曾帮他找回过失踪的新娘。
只是晃眼间，这红狐也已经修成人形了。
可赤珠看见他，脸色顿时一变，转身就要离开。
陆墨锦心中又喜又惊，这红狐是谢云昭召灵之狐，她若活着，就意味着谢云昭未死！
“等等！”他出声叫住她。
赤珠顿住脚步，愤愤看向陆墨锦：“怎么？谢仙师想杀我，斩草除根吗？”
陆墨锦眸色一怔，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赤珠，当年之事我不欲辩解，只请你告知谢云昭下落。”
提起谢云昭，赤珠眼尾一红，却是怒道：“你竟还敢提我主，当年就是你亲手杀了她！”
若不是她刚修成人形，不是陆墨锦的对手，她恨不得将眼前之人除之而后快！
闻言，陆墨锦脸色一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当年是他亲手杀了她的。
他夺她妖丹，让她法力尽失，后又一剑刺穿她心口，纵使神仙也难活命。
陆墨锦开口，只觉喉头有些干涩：“只要你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定然救活她，到时，她便是杀我，我也认。”
可赤珠闻言，眼角便泛起了水珠：“这些年我寻遍人界，也未曾寻到我主一缕残魂，想必……是在九幽之下。”
黄泉之下，奈何桥畔便属九幽。
九幽之地，皆是孤魂游荡之地，心中有执念者，便会在此徘徊，不愿转世。
可黄泉之地，只有死人，厉妖或神魔可入，普通凡人入黄泉便寿元尽。
陆墨锦眼中升起一丝希冀：“那便下黄泉！”
第十四章 八百聚众生
凡间初春四月，涂山已然恢复峥嵘之貌，山间又有不少狐族重回此地。
陆墨锦施法封住洞府，同谢长吟一同往灵山去。
灵山仙师乃道家成大道者，与昆仑道者如出一辙。
此山金光普照，山下却有小妖据此修炼，小妖朝闻道法，夕听暮钟，竟能与山下村民相安无事。
陆墨锦见此情景，心中却闪过一丝悲凉。
若是涂山生灵与太华百姓如此，又岂会有如今局面？
“道渡众生，以教化为先，苍生有灵，善恶原本，便无人妖之分。”
一旁的谢长吟有些不解：“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妖怪入世，扰乱人间便是不容，就算是善妖，六界也该有秩序才行。”
陆墨锦眸中一暗，他修道多年，本以为已经参透大道，可如今，他又分不清了。
前世他为路南星之时便说过，修道之人，皆是虚妄，其实最不懂人间大道的便是这些人。
如今，他确实是修得越发糊涂了。
他不欲多想，如今，他只想寻到谢云昭。
两人找到仙师殿中，殿里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正疑惑间，一小道童跑上前，手中拿着两只瓷瓶。
见到二人，小道童行了一礼才道：“二位来意，仙师已然知晓，只让我将此瓷瓶之一交给二位。”
只见两只瓷瓶一只青玉色，一只丹褐色。
“这青玉瓶中乃濯心丸，服此丸者，除杂念，斩七情，可臻上善若水之境，成仙得道。不过，再无六欲七情。”
小道童话才刚说完，一旁的谢长吟便道：“对，我们便是要这青玉瓶！”
可话一出口，陆墨锦便皱了眉：“敢问这丹褐瓶中何物？”
小道童这才又道：“此中乃灭道丹，一粒可令人长寿万年，出六界，入黄泉不损命根，然万年之后，身陨其道，再无来生转世。”
陆墨锦没有片刻犹豫，接过了丹褐瓶：“便要这灭道丹，多谢仙童。”
“师兄，你疯了！这昆仑山你不要了吗？大道你不修了吗？难道你真要为一女子做出此等糊涂事！”谢长吟急道。
“长吟，前世，她便是我的道，今生亦然。”谢长明握着手中瓷瓶，心中却是欢喜。
有万年时间，足够他等待，也足够他去寻她了。
离开灵山，谢长吟一气之下回了昆仑。
而陆墨锦毅然服下灭道丹，寻去黄泉。
黄泉幽冥道，长八百里，四下黄沙漫天，阴风呜咽。
八百里黄泉聚众生魂灵，与茫茫孤魂中寻一人，如海底捞针。
陆墨锦看着往来孤魂，徒行八百里一个一个去认，只是茫茫黄泉，无一人像谢云昭。
黄泉每日有新魂来，有孤魂走，他每日寻，每日找，黄泉十年未有一得。
他孤身矗立幽冥道，看着人来人往，却忽然想起。
那日长安灯会，谢云昭拉住他走进人海，还笑着对他道：“你信不信，我只需一眼一瞬，便能在千万人中寻到你。”
他是信的。
可如今，他就在人海中，为何她不来寻他？
或是她还在恼他恨他，所以故意在躲着他？
“这位公子，你并非亡灵，何故在我黄泉晃荡十年，至今不肯离去？”一白发老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墨锦转身，见那老妪一身素衣，却气度非凡，他行礼只道：“寻妻十载，未有所得。”
那老妪听罢大笑：“妻？你可知人间一日，黄泉三年，你在人间磋磨数年，黄泉已过万载，她便是没有投胎，也早不记得你了！”
他浑身一僵，愣在了原地：“怎么会……”
“六界亡灵皆要从我这黄泉道上过，人间一日便要死那么多人，我这黄泉的时间若不比六界快些，我这孟婆汤熬这一条忘川也不够他们喝的！”老妪佝偻着背，从他身边走过。
陆墨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道：“敢问仙者可是这黄泉之主孟婆？”
老妪也不否认，只看了他一眼，才沉声道：“上一回，你从我这奈何桥上过，说心有挂碍之人，此生可是与她在一处了？”
陆墨锦眼中黯然，一时答不上话。
老妪也不多问，只道：“孟婆汤为世人除恶，渡前世万苦，你饮过它，不记得也是常事，走吧，我带你去寻她。只是，她能不能记起你便不好说了。”
第十五章 从不曾
孟婆进孟婆庄，老妪之身便变成绝美妙人之姿。
她轻挥手，一卷竹签便飞到了陆墨锦跟前，竹签尾部有一红标，写着一“妖”字。
“你写下她的名字，我便能寻到她。”

陆墨锦微愣，施法写下“谢云昭”二字。

孟婆收回竹签，看了一眼那名字，却是摇头：“名字极美，只可惜，锦绣大梦终是一场空啊！”
陆墨锦眼神一紧：“仙者此言何意？”
“时也，命也。”孟婆变出一卷命书，看了一眼，才道：“她在九幽道，奈何桥畔。”
陆墨锦便什么也顾不得，告谢便匆匆赶往奈何桥畔。
孟婆看着他远去身影，眼神讳莫如深：“孽缘，如之奈何呀！”
九幽道，奈何桥畔。
陆墨锦赶到之时，奈何桥旁只有寥寥数人。
“你看她，又在那等了，孟婆都还未布汤便开始守着了，也不知是生怕错过了谁。”一幽魂指着桥边一人影道。
一旁的幽魂也是连连点头：“听人说啊，都等了万年了，以前我倒也见过执着的，最后等得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最后还不是饮了孟婆汤投胎去了，她怎的还不走？”
陆墨锦循着视线看过去，只见桥畔背坐着一穿着青衫的女子，背影纤弱，只一头银发甚是惹眼。
他的心狠狠一颤，脚步每上前一步，都觉沉重万分。
“谢云昭。”他轻唤一声。
可那背影只是顿了一顿，并未回头。
陆墨锦走到跟前，彻底看清眼前女子容貌时，心中惊喜万分。
他轻轻拉住谢云昭的手，可谢云昭却触电一般缩回手，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陆墨锦浑身一震，心却一下沉入谷底。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道：“谢云昭，你不记得我了？”
谢云昭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谢云昭又是何人？”
果真，正如孟婆所言，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无论人，还是妖，记忆总是有限度的。
人可以记住几十年前的人和事，可若是经逾百年，也会逐渐忘记，妖亦是如此。
凡间一日，黄泉三年，如此算来，谢云昭在黄泉已经徘徊上万年了。
许多事，她已然忘却，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记得了。
陆墨锦紧攥住双手，生怕自己太激动会吓到她。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才道：“你可记得自己是谁？”
谢云昭愣了愣，摇头。
“既然你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为何要苦守在此？”陆墨锦又问。
谢云昭冲他浅浅一笑：“我在等南星。”
陆墨锦怔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一会儿，他才敛住心神，抓住谢云昭的肩头：“谢云昭，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南星啊！”
闻言，谢云昭看向他，眼神细细从他脸上扫过，眼神却无丝毫波动。
良久，她收回眼神，有些懊恼道：“时间太久了，我已不记得南星的模样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的模样，你仔细想想，我就是南星，你一直在等的南星！”陆墨锦不由红了眼，有些激动。
谢云昭有些莫名，看着陆墨锦却是摇头：“你不是南星，南星像月亮一般温柔，他看我的眼神像天边星辰，璀璨夺目。”
陆墨锦有一瞬间的无力，他找她都要找疯了，哪顾得柔情似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挤出一个笑来：“我不是南星，但我是陆墨锦，你记得吗？”
“谢，决，明。”谢云昭缓缓念着这个名字，身体僵了一瞬，许久她才点点头，可眼中却划过一抹痛苦。
陆墨锦一喜：“记得就好。”
可谢云昭推开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但你不是陆墨锦。”
“我如何不是陆墨锦？你不记得我了吗？”他眼中希冀。
谢云昭却是又点头：“我记得他，虽然我已忘了他的容貌，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他从不会待我如此温言悦色。”
他从不曾待她温言悦色。
第十六章 天命
有一瞬，陆墨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混账过。
背信忘誓是他，愚蠢顽固是他，自私冷漠也是他。
他自问心怀苍生，得行大道，可原来，他却只懂如何伤害自己挚爱之人。
陆墨锦忽然抓住谢云昭的手：“你不记得也无事，我带你走！我们回家，我都可以细细说与你听。”
谢云昭甩开他的手，愠怒：“我还要等南星！他是凡人，千年一转世，我很快就能等到他了。”
不知怎么，陆墨锦心口只觉心酸。
这黄泉百里，万鬼横行，她又孤苦万年在此等他归来。
等到她把自己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他的名字。
等到她把他的模样都忘了，却还执着地念着路南星的好。
等到她把时间都忘了，却还不知春秋地一直枯等。
他红了眼眶，轻轻将谢云昭搂进怀中：“谢云昭，跟我走吧，我知道南星在哪里。”
谢云昭身子一愣，没有推开他，却问得小心翼翼：“你真的能找到南星吗？”
“嗯。”陆墨锦拉着她起身，牵着她往回走。
他们穿过人群，一如当年长安灯会，她拉着他越过人海轻吻他。
孟婆庄外，一盏孤灯亮起，四下无人，只孟婆孤身坐在庄外。
陆墨锦牵着谢云昭上前：“仙者。”
孟婆回神，看了他一眼，又细细看了谢云昭：“原来你便是他要寻的妻子，你在黄泉等了万年，也算是陪我最久的亡魂了。”
谢云昭冲她微微笑道：“孟婆，我还未等到南星，是此人说要带我去寻他。”
孟婆看向陆墨锦，眼中意味深长，顿时明了。
她亦心知谢长明此来所为何事，便冲谢云昭道：“如此也好，你且在这等着，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要说。”
谢云昭点头，万年痴等中，她变得寡言，也变得有些木然。
庄内。
孟婆进门便直言道：“她如今不过一缕残魂，少了几魄，再无法修复，若你将她带回人间，她的寿命也极其有限。”
这样的结果，陆墨锦心中是有数的，残魂返阳，乃逆天而行，最多只能陪他几月。
陆墨锦眼神一暗，却是问：“若我陪她，一直留在黄泉，又如何？”
孟婆却是摇头：“你服下灭道丹，便应该知道，你已然没有转世来生，仅有的寿命虽有万年，可比起我黄泉永存之道，也不过沧海一粟。”
她顿了顿，又道：“若你们留在黄泉，也不过人间几年罢了，万年后你死了，便只有她一人留下，想必她又要等个万年，或者，等到最后，变成我黄泉一朵彼岸花。”
黄泉万年，只能伴着幽冥道上游魂黄沙。
虽是时光漫长，可正如孟婆所言，万年之后，他死了，那便又只剩得她孤身一人了。
如此，她便又等上万年甚至更久，他于心何忍。
陆墨锦眼神一凛：“我想带她回人间，还请孟婆成全。”
孟婆轻叹一声，却是唏嘘：“残魂重返阳间乃逆天而行，我本不该相助，但她执念太深，入黄泉万年不愿轮回，何况她如今只剩残魂，轮回也只能再世投胎化狐。”
能活着便已是足够，其余的，陆墨锦亦不敢奢望。
“多谢孟婆相助。”
踏出孟婆庄前，陆墨锦分明听到孟婆嘱托：“你们时间有限，人妖殊途，天命并不同归，结局早已命中注定。”
何为命，何为因果？
为何世人皆道人妖殊途，若真能殊途同归亦未可知。
陆墨锦暗暗攥拳，他舍仙途，废转世，偏要同天命一争！
就如当年谢云昭所言，偏要与他殊途同归。
那如今，他亦以命相陪！
第十八章 一柄长剑
还未走到洞府，就远远听见打斗声传来。
“你这狐妖，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今日便为民除害！”谢长吟怒道。
而后赤珠大叫一声，忙道：“你这道士好生不讲道理，我说了剖心之事与我无关！”
陆墨锦神色一紧，忙上前，就见赤珠与谢长吟正大打出手，赤珠修为尚浅，明显打不过。
他施法将二人隔开：“住手！”
谢长吟这才收了剑，可脸色仍旧不好：“师兄，太华城近日传有狐妖剖心，定是这妖孽所为！”
赤珠矢口否认：“你要我说多少遍，与我无关！”
“你这妖孽说的话如何可信！”谢长吟并不甘心。
在远处站了许久的谢云昭这才缓缓走上前：“她既说不是她做的那便就不是她做的。”
“阿主！”赤珠看见她，惊喜地叫了出来。
而一旁的谢长吟看了看谢云昭，又将目光落到了陆墨锦身上，脸色就更沉了一分。
只是谢云昭愣愣看着眼前的赤珠，求救似的望向陆墨锦。
陆墨锦轻轻拉开赤珠：“她七魄不全，许多事都忘了，你莫惊她。”
赤珠一愣，这才缓缓放开了谢云昭的手。
陆墨锦将谢云昭带回洞府，现下天色渐晚，他知谢云昭一路奔波，早已累了，便让她先歇息。
他替谢云昭掖好被子，刚要起身，却又被她拉住。
谢云昭看着他，眼神灼灼：“明日我们可以去找南星了吗？”
陆墨锦点点头，温柔地将她的被子重新掖好，温声道：“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去找他。”
谢云昭这才安心，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陆墨锦才从洞中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刚走出洞府，之间一柄长剑横在眼前。
他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谢长吟，眼中透出些许无奈：“长吟，我这劫是渡不了了，你回去吧。”
可谢长吟巍然不动，眼中隐隐有怒：“渡不过劫，反倒要助纣为虐了吗？师兄，那是妖！”
妖如何，人如何？不都是苍生万物其中一粟？
陆墨锦透过他，仿若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他伸手拍了拍谢长吟的肩，语气沉重：“我们从一开始便错了，我们不是要除妖卫道，道者，当怀苍生，除恶扬善方是我辈大责。”
谢长吟微愣了一下，良久才道：“妖不就是恶吗？”
“明日我们去城中查探剖心之事，真相未明之前，我不许你抱着偏见对任何人出手。”陆墨锦抬眼望天，晴月万里，星斗未明。
一夜未眠，陆墨锦望了一宿的月亮，心中却从未如此安宁过。
前世，他是南星之时，常和谢云昭一起坐在夜色中仰望星空。
时常看着看着，谢云昭便会困得在他怀里睡着。
后来谢云昭离去的几年中，他也经常一人看着夜空，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只有今日，他觉得安心，最爱的人就在身后睡着，而他还剩万年时光去守着她。
破晓天明，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陆墨锦的肩头。
他微微转头，看见谢云昭在对他笑。
“仙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南星？”
陆墨锦回以一笑，却问：“为何叫我仙师，不是说了，我叫陆墨锦吗？”
谢云昭执着地摇摇头：“陆墨锦很凶的，可仙师你一点也不凶，我还是不习惯将你们二人混为一谈。”
他忍不住回想，从前他对她好像真的从未给过什么好脸色。
他暗暗叹息，更多却是无奈：“也好。”
第十九章 太华城
太华城中，近日狐妖剖心之事频发，城中人心惶惶。
“这都死了好几个人了，被剖心的可都是男人呐！”路边茶棚有人窃窃私语。
身边的百姓也连连点头：“肯定是被狐妖魅了心神，这才惨遭杀害的！”
“这些妖孽呀，真该死，几年前咱们上涂山围剿妖孽，就该一网打尽，不留活口的！”
听着百姓议论纷纷，陆墨锦却是先沉了脸。
当年涂山围剿，死的妖怪，不过都是些法术低微，却从未做过恶事的小妖，何其无辜。
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谢云昭，神色毫无波动，显然也是记不清了。
“我们不是来找南星的吗？怎么还要带着你师弟？”谢云昭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
而她身后的谢长吟拿着一把剑，死死盯着她，倒像是生怕她去做什么坏事ᵂᵂᶻᴸ一般。
陆墨锦只得宽慰道：“最近城中有妖物作乱，我们正好顺路，就帮忙查探一番，不然这城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本以为谢云昭会有些不愿意，可她想也不想就点头。
“那一定要帮，南星从前也爱如此行侠仗义，我又岂能坐视不管？”谢云昭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只谢长吟一路上一言不发，带着两人到了一农家。
大门敞开着，三人还未进门就闻到里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进门便看见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谢长吟这才道：“这里住着一个屠户，昨天晚上被狐妖剖了心，尸首已经被衙门抬走了。”
谢云昭却不由皱眉道：“如何被剖心便是我们狐妖所为？”
谢长吟看了一眼谢云昭，语气不善：“这屋子里有妖气，床褥之上还有狐狸毛，不是狐妖是什么？”
若是一桩事，还或许是巧合，可是城中近日已经是发生了好几起了。
谢云昭走进屋子，细细看了看，确如谢长吟所言，房间内妖气虽不重，可确实是狐妖的气息，床褥之上还有狐狸毛。
只是那毛色发暗，有些不同寻常。
陆墨锦显然也发现了一些不对，捻起一撮狐狸毛，皱眉道：“不对，这是死狐狸毛，活狐的皮毛要更光泽细软些。”
可若是死狐狸的话，又如何能做恶？
“兴许那狐狸是病了，以人心来治病呢？”谢长吟显然有些不赞同。
一旁的谢云昭这才开口：“这不是妖做的，是人所为。”
此言一出，陆墨锦和谢长吟都震惊不已。
人剖人心之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骇人听闻。
没等谢长吟开口反驳，谢云昭又接着道：“此间妖气并不纯正，非我狐族，这皮毛也确实是死狐才有，况且，人心多用来永葆青春，变幻美貌，我狐族根本不用。”
凡是修炼成人的狐狸，女子多美艳媚人，并不须人心驻颜。
此言一出，陆墨锦眉头紧锁：“那你如何知道是人所为？可能找到此人？”
“闻出来的啊，此间虽有妖气，可妖气中混着人间女子的味道，循着味道便能找到。”谢云昭理所当然道。
虽说她如今修为浅薄，可作为一只九尾狐，狐狸的嗅觉仍要比人灵敏数倍。
谢长吟眸色一紧：“还请谢云昭姑娘带路，不能再让此人再作祟害人！”
谢云昭点头，循着味道一路出门向北，最后停在一所大宅门前。
而这府门之上赫然写着“林府”二字。
要说太华城中林府，自然只有一个，便是林婉林家。
陆墨锦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正此时，门被人缓缓打开，一妙龄女子从府中走出来，面容娇俏，不是林婉又是谁？
第二十章 再起风波
一阵风迎面而来，一股极其不易察觉的妖气从林婉身上传来。
谢云昭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脸上却是疑惑：“这人类为何修了妖道？”
她不记得林婉，可在看到林婉的第一眼，她心中就升起一丝厌恶。
谢长吟看着林婉有些不相信，反问谢云昭：“你确定妖气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她前几日还到我昆仑山下打听我师兄下落，昆仑山仙气都奈何不了她，你会不会弄错了？”
还不等谢云昭回答，一旁的陆墨锦便开了口：“没有错，就是她。她本是凡人，如今修了妖道也还是人，昆仑山仙气自然对她没有反应。”
况且，当年火烧涂山之日，他是亲眼看见林婉失去谢云昭内丹之后已经变成一白发老妪。
可是如今，她不仅恢复容貌，反更显年轻，而城中又正巧又剖心之事发生。
刚出府门的林婉仿佛也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一转头，便看见陆墨锦。
林婉脸上一喜，忙跑上前，可却在看到谢云昭的瞬间脸色僵了下来。
她停在陆墨锦面前几步之遥：“长舟哥哥，我找了你许久，你怎么会跟这狐妖在一起？”
谢云昭听得有些莫名，拉了拉陆墨锦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仙师，她认识我？”
陆墨锦握住谢云昭的手，亦低声回道：“此事你不用管，等我收了这妖孽为你讨个公道。”
为她讨个公道？
谢云昭有些不解，所说眼前这个女子行恶，可并未伤及到她，为何要说为她讨个公道？
陆墨锦和谢长吟对视一眼，手心捻出一个诀，刚要向林婉袭去，却被人拉住。
两人看了一眼身后谢云昭，眉头一皱。
谢长吟最是沉不住气，低喝一声：“你拉住我做什么？你不是都说剖心之事是她所为吗？”
谢云昭看着眼前二人，认真道：“你们所学法术都是用来除妖的，并非用来杀人，所以你们这些招数，对她是没有太大作用的，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两人听完都是一愣，他们在昆仑学艺二十几载，自认道法高深，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可是如今居然出来一个人类反修妖道的，一时确实还不知该如何下手。
陆墨锦脸色一沉，看向林婉，冷道：“听长吟说你前几日去昆仑山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婉看见一旁谢云昭，心中疑惑，可更多的是恨。
她本来以为谢云昭已经死了，却没有想到，这个狐妖居然又活过来了。
可她面上不动声色，权当是没有看见谢云昭，又对陆墨锦道：“长舟哥哥，前几年听闻你在涂山，那里妖怪众多我也不敢上去，前阵子听说你终于离开涂山，我便以为你去了昆仑。”
陆墨锦面色冷淡：“嗯，近日太华城阳春盛典快到了，又闻这城中近日有妖孽作祟，我便下山来看看。”
果真，一听到妖孽二字，林婉的脸色变了变。
“对呀，近日城中有妖孽作祟，听说可是狐妖呢！长舟哥哥，你别忘了，你身边这位可就是狐妖，你怎能跟她一起？”林婉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妒恨。
谢云昭刚要开口，却被陆墨锦拉住了手，暗示她不要多言。
陆墨锦看了林婉一眼，面色恢复如常：“此处叙话不便，我亦许久没有回太华，明日我打算在府中为我师弟接风，你若方便，也可一并来凑凑热闹。”
林婉眼中一亮，脸色一喜：“那是自然，明日我一定去！”
不等林婉再开口，陆墨锦便带着谢云昭和谢长吟离开了。
林婉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越发阴暗。
一旁的丫鬟不由开口：“小姐，那狐妖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那狐妖的眼神好生奇怪，就好像已经不认得小姐你了一样。”
林婉不由得皱眉，刚才她就一直觉得谢云昭有些奇怪。
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当年她设计夺了谢云昭妖丹，又让人杀了涂山那么多生灵，按理说，谢云昭就算是不当场杀了她，也该恨得她牙痒。
可是方才，谢云昭一点表情都没有。
“难不成，失忆了？”林婉想到当年谢云昭可是自摧妖丹，魄散魂飞，若是失忆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她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失忆了正好，这一次，她非要亲手诛灭那个狐妖！
第二十一章 万年长生
刚进府门，谢长吟就有些忍不住了。
“师兄，我刚才探那林婉气息，没想到竟真有妖气，你说她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修妖道？”
陆墨锦没有理会，只是拉着谢云昭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谢云昭六魄不全，法力孱弱，极易疲累，而且在人间所留的时日并不会长久。
她坐在堂上，望着这府中一圈，却是忽然道：“这里好生眼熟，就好像我从前来过一样。”
陆墨锦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想来这城主府，从前也没给她留过什么好印象。
“我在说话呢，你们两个谁能不能应我一句？”谢长吟向来是个沉不住气的。
谢云昭看向他，神色极为认真：“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人心最是贪婪，求长生，求财富，求美貌，哪个不是理由？人修妖道者决计不止她一人。”
只是这话说完，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为何她会说人心贪婪，明明她都不记得她是不是有接触过很多人。
她甩了甩头，忽然觉得一股困意来袭：“都说春困夏乏，这还尚早，我便真觉得有些困了。”
谢云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算个妖怪了，自从回到人间，她常觉得体力不支。
其实不用旁人说，她自己心中也是有数的，黄泉归来，不可久留。
她的时间不多，等她死后，就只能去转世，再不能在黄泉等南星了。
她只想最后见一见南星，她等得太久了，黄泉等不到，她只能赌上性命去寻他。
陆墨锦让人带她去休息，可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师兄，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下了一趟黄泉，将谢云昭姑娘找回来，如何她却又不记得你了？”到底是自家师兄心爱的女子，谢长吟也不敢一口一个妖孽的叫她。
提起此事，陆墨锦心中便更是歉疚。
他看向谢长吟，却是问道：“长吟，你说独自一人等另一人千万年是什么感受？”
他不过是等了谢云昭几年，便已觉得日子很是难熬了，她又是如何过的？
谢长吟听罢却是一脸莫名：“千年已然够苦了，若是等上万年，这洪荒大地都过了几个沧海桑田了，还不得等成一个傻子？”
是啊，万年时光又岂是说得那般容易？
真正等着，活着，只会觉得生命渐渐变成一种无望的折磨。
人生有尽，方显珍贵。
“是我苦了她，若当年无我，她早已得道成仙，又何必受今日之苦？”陆墨锦语气颇是沉重。
可谢长吟并不懂其间心酸，只问：“那，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陆墨锦沉默良久，才终于道：“当年她欲助我得道，如今，换我来渡她成仙。”
“成仙？她如今残魄难支，若是成仙，需得转世重修残魄，再行修炼，没有万年如何成仙？”谢长吟实在不理解，为何区区一情劫，会如此难渡。
陆墨锦笑笑：“正好，我有万年长生，可渡也！”
夜幕沉沉。
谢云昭沐浴过后，推开院门，便看见漫天繁星。
陆墨锦正背着手，信步而来，目光所至，他似踏星而来。
谢云昭一时怔在原地，仿佛尘封万年的遥远记忆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记忆中，有一日盛夏夜，路南星亦是如此，捉了百只萤火虫做成萤火灯笼，一身白袍走在夜色里，一步步像是蜿蜒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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