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芩看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牧笙,着实被吓得不轻。
原以为这个与帝后长相相似的小仙宫,早已葬身堕仙崖下,哪晓得……
“牧笙姑娘,帝姬娘娘正处置犯了宫规的宫女,您不是仙宫中人,这种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香芩身边的宫婢说道。
语气恭敬却不乏轻蔑,根本瞧不起牧笙这一介小仙。
哪晓得话音未落,就闻一个声音冷然问道:“处置宫人?因何处置!”
“帝……帝君……”香芩结巴了一下,硬着头皮勉强解释,“这两个宫婢好大的胆子,竟说是帝后的鬼魂杀了妾的仙婢,摆明是在变着法子污蔑妾害死了帝后娘娘。”
“奴婢二人只是说宫中到了夜间有白影出现,且那白影常在帝姬娘娘的宁远宫外出现,并未说是娘娘害死了帝后……”那宫婢连忙解释。
帝君虽然性子冷然,但并非暴虐之君。
而香芩不同,香芩恃宠而骄,放纵手下的仙婢在仙宫横行霸道,众人看在眼里早有不忿,今日更是二话不说就要割人舌头,不说这宫婢,就是在旁围观的其他宫人们见状也心有惶惶。
对这个帝姬,是敢怒而不敢言。
墨钧霆冷冷看向香芩:“你说自己腹痛如绞,怎么立时便能下床走动?”
先前他担心香芩肚子里的子嗣,匆匆赶到了宁远宫,怎料香芩压根安然无事,仙医诊治称胎象安稳并无异常。
待墨钧霆返回九霄殿时,牧笙已不在。
据仙卫禀告,是那个叫碧儿的宫婢将牧笙带出了殿,眼下碧儿横死,由不得墨钧霆不起疑。
“帝君恕罪……”香芩连忙跪地,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状,“帝君已好些日子没来看过妾了,妾谎称腹痛,是想着若装病,或许让帝君多来看妾室几眼,绝无歹心!”
“若帝姬娘娘没有歹心,为何因宫婢小声说了两句,就要拔了宫婢的舌头?”有人小声嘀咕。
香芩又气又恨,脸色阵阵发青,恨不得将那说话之人拉出来乱棍打死。
墨钧霆也知,香芩绝不是那等心思单纯的女子。
他面色冷然,正待开口呵斥,身旁的牧笙却突然开口:“帝君,凡事讲究真凭实据,毫无依据的话不能轻信。”
香芩大感意外,不明白牧笙为何要帮她说话。
“那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墨钧霆看着牧笙清澈的眸子,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这仙宫之中少不得明争暗斗、暗流汹涌,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却唯独这个叫牧笙的女子,心性单纯,不争不抢。
墨钧霆是个冷漠之人,见了她这张与林千染如出一辙的脸,却无论如何也冷不下眼神。
他已负了林千染,如何能再负这个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
牧笙神色恬静地开口:“这两个仙婢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应按照仙宫的律例处置,不应处以拔舌酷刑。”
香芩听得狐疑:“按照仙宫律例,该如何处置?”
她在仙宫待了数月,从未翻看过那繁冗的律例,这新来的小仙又怎会知道按照律例,不应处以拔舌之刑?
牧笙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初到仙宫,并不清楚,不过众仙仁慈,总归不会因有谁失言就要将谁的舌头拔了。若当真如此,那岂不是与人间的商纣、夏桀差不离?”
她虽年纪轻轻,但神色自若,四周众仙无不觉得她言之有理。
墨钧霆侧目:“叫仙宫查律例,口舌之罪,当如何罚?”
很快就有仙宫捧着律例过来了,称该处以掌嘴之刑。
于是两名宫婢被押去掌嘴,而香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向牧笙的目光狐疑至极。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叫牧笙的小仙毫无心眼,压根不足为惧。
可若这人身上没有猫腻,自己派去除掉她的仙婢,为何会在横死仙园?
香芩百思不得其解。
“孤今日还要面见众仙官,笙儿若害怕,可随孤同去九霄殿。”墨钧霆开口。
香芩简直怀疑自己听错,猛然抬头看向墨钧霆,见墨钧霆看向牧笙的目光似带上了一分温情,内心的狐疑转瞬成了深深妒恨。
凭什么?
陪伴帝君面见众仙官的,从来都是帝后。
这牧笙不过区区一介小仙,她何来的资格!
“如此恐怕不妥,”牧笙摇头回绝,“我四处走走便好。”
墨钧霆没有强求:“也好,仙宫如此之大,你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孤派仙卫引路,带你早日熟悉此地。”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有一队仙卫跟随着牧笙。
这日牧笙逛完了仙园,顺着小道,来到仙宫边缘。
远远的,是月老阁的月门。
“前头便是月老阁了,牧姑娘可要过去瞧瞧?”一名仙卫问。
牧笙手指轻颤,顿了片刻,终是没有移步:“不必……”
从月老阁前折返,没走多远,她就遇见了香芩。
香芩怀着身子,正坐在不远处的亭中吃翠果。
那红艳艳的唇吃下果子,吐出果核,一双美目似笑非笑瞧着亭外的牧笙:“牧姑娘可有去帝后林千染的寝宫瞧过?”
“没有。”牧笙摇头。
香芩伸手遥遥指了指:“东面那飞檐环宇的宫殿,便是帝后林千染的寝宫,名为忘忧。帝后薨逝后,忘忧宫荒废依旧,你若好奇,我可亲自带你去看看。”
“不用。”牧笙依旧是摇头。
香芩柳眉微挑:“你难不成是怕?以为帝后的魂魄,当真还飘荡在仙宫之中?果然下界小仙就是胆小怯懦,上不得台面。”
牧笙并无畏缩之色,更未被她激怒:“仙宫如此之大,有不少地方可去,何必非要去打搅帝后安宁?”
“瞧你说的,”香芩轻嗤,“仿佛帝后如今还活在那儿似的。”
牧笙不语,香芩又道:“人间的帝王尚且三宫六院,帝君乃是仙帝,自然更不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当初的帝后林千染,便是怀着这般痴心妄想,所以最后才会落得个跳下堕仙崖的下场。
须知帝君之爱,只能一时,不能一世,我劝你想清楚些,去下界找个仙官嫁了,一辈子岂不逍遥自在?”
牧笙看着香芩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眸,目光毫无波澜:“谢帝姬娘娘提醒。”
夜,宁远宫。
香芩身边的仙婢,正伺候她沐浴更衣:“娘娘,您说……那小仙究竟听没听懂您言下之意?”
香芩冷笑一声:“听得懂如何,听不懂又如何?若帝君喜欢此女,去留便只能由帝君决定,由不得她。这人在仙宫总归是碍眼,不如找个机会除去,以免节外生枝。”
这仙婢知碧儿横死之前,曾被帝姬派去除掉牧笙,不由有些害怕:“可……可万一她真是帝后转世投胎……”
“转世投胎,立刻便成了仙人?”香芩又是一声冷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本宫已派人查过了,她本体只是一株仙草,刚刚成仙,本事尚小,碧儿之死定是另有原因,不会与她有关。”
见那仙婢依旧畏畏缩缩,香芩恨铁不成钢:“本宫怀着帝君的子嗣,即便事情败露又如何?帝君不会舍得动本宫。一个小仙,死了便死了,在这仙宫之中,死去的人难道还少吗?”
她有恃自然无恐,心道若能将牧笙除掉,便能以绝后患。
次日,香芩得知消息,牧笙被仙官安排在了安静偏僻的幽兰殿。
因牧笙喜静,殿中暂时没有奴仆,只有几个仙卫在外头守着。
香芩知时机到了,红唇轻启,得意洋洋吩咐打听来消息的仙婢:“幽兰殿是以仙木搭建的,仙木最怕业火,你按本宫的安排行事,本宫保你后患无忧!”
……
幽兰殿,荷塘边清风徐徐,牧笙正坐在亭中饮茶,忽有仙婢送来了糕点。
“帝君见牧姑娘喜欢吃金髓糕,这不,今日便特地让奴婢给牧姑娘端来了。”
金髓糕入口即化,不仅味美,且能提升修为,是难得之物。
牧笙吃了几块,那仙婢恭敬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却见牧笙倒在了亭中的石桌上,不省人事。
仙婢连忙收起金髓糕,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琉璃瓶,瓶中是一点澄明的火种,扒开瓶塞,火种立刻跳了出来,如飞虫一般飞向仙木雕刻成而的亭柱……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亭的火便蔓延到了内殿。
业火无声,更无烟雾,若不是燃得大了,压根不容易叫人察觉。
仙婢带着那琉璃瓶与金髓糕,悄悄溜出了僻静的幽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