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在路上行驶,穿过长宁大街热闹的人群,不知道驶向何方。
上辈子,两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只差没有血流成河了,不过最后却为赵家做了嫁衣……
顾樱思绪飘远,皇家的事,错综复杂,自古以为没有不带血的。
她猜不透这位舒王所想,索性沉默不语,等着他开口。
李漾看了顾樱好一会儿,才道,“二姑娘与叶公子是来寻王太医的?”
他既自己提出来了,顾樱便也不好瞒着,便笑道,“是。”
李漾生得好看,像极了清丽动人的绾妃,说话时,声音清冽,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上位者的压迫,极平易近人。
他一瞬不瞬的凝着顾樱那被寒风吹出来的绯红小脸,“本王这儿倒是有一些关于王太医的消息,不知道二姑娘感不感兴趣?”
顾樱正要启唇。
叶轻迟挡在她身前,笑道,“舒王殿下,阿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家,殿下有什么事,可以先与臣说说。”
李漾不悦了起来,他本就是为了顾樱来的,没料到她身边跟着叶轻迟这么个铁面无私的瘟神。
“哈哈哈哈,本王不过是想帮二姑娘一把,叶公子何必如此戒备?”
叶轻迟不卑不亢,“阿樱刚与国公府世子爷刚订下了婚约,今日却与殿下私见,传出去于殿下和阿樱的名声都不好,殿下也不想让圣上知道殿下私会有夫之妇罢?”
天启帝再宠李漾,但也厌恶皇子们私下里结党营私。
李漾早就想拉拢叶家和霍家,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得了王太医这么个口子,岂能放过。
他眼神微微冷了下来,轻咳一声,盯着叶轻迟这张与他父亲叶御史相差无几的古板脸色,几不可察的冷笑了一声,“是本王疏忽了,还是叶公子考虑妥当。”
“只是——”他话锋一转,“王太医医术高超,求他看病的人非常多,早年间本王有幸救过他一回,他正好欠本王一个人情。”
他嘴角含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风情万种,“若二姑娘想让王太医进府为令弟看病,三日后,望江亭,本王等你。”
顾樱嘴角微抽。
下了马车,人还是懵的,王太医在舒王手上?
叶轻迟轻拍了一下她的眉心,“想什么呢,真要去赴约?去之前记得将脑浆子摇匀了。”
顾樱哭笑不得,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她不是不知道朝中势力复杂,舒王突然来找她必有所图,不过弟弟的腿脚……总得想办法。
叶轻迟怎能看不出她所想,眸色幽幽道,“阿樱别冲动。舒王此人深不可测,比起他那个药罐子弟弟端王殿下,这位舒王才是那蛰伏深沉的一条毒蛇,王太医的事有表哥暗中替你查,真查到王太医在舒王手上,我先参他一本。”
顾樱疑惑,“他图什么呢?”
叶家与舒王一党向来不对付,她父亲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边将,并没有很大的军功和军权。
叶轻迟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图你是赵长渡的未来媳妇儿?”
顾樱脸色微赧,“他巴结世子就好了,巴结我做什么……”
叶轻迟轻笑,“兴许还图我家阿樱生得漂亮。”
顾樱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叶轻迟却道,“阿樱恐怕还不知道罢,舒王最爱收集美人,虽然他现在尚未娶妻,在外面表现得洁身自好,深得民心的模样,但实际上……他经常私下里豢养美人。”
顾樱:“……”
难怪上辈子端王倒台之后,舒王也没能坐上太子之位。
“这样的人,阿樱还是敬而远之罢。”叶轻迟认真道,“即便阿樱身上对他并无权势的助益,单凭阿樱这张美人脸,舒王也会动你的心思。”
“可我长得其实……”毕竟江隐上辈子日日对着她,也从未对她动过心。
叶轻迟一脸宠溺,“阿樱从前性子柔弱,让人忽略了美貌。不过冬猎大会后,阿樱弯弓搭箭,拔得头筹,英姿飒爽,风采过人,引得了不少人注意。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是多少男儿的梦想,舒王这样坐拥权势距离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人怎么会放过你这样的美人?”
顾樱再次沉默下来,她再次回忆起舒王上辈子挥兵杀入禁宫,在最后关头折戟成沙的场面。
他好似当真是为了一个女人……鲜血满脸,一败涂地。
那个女人是谁?
她却已经记不清了。
……
顾樱被叶轻迟翻墙送回暮雪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穿着丫鬟的衣裙穿梭在伯府。
伯府不算安静。
月底是顾嘉与江隐的婚期,刘氏忙着给顾嘉准备嫁妆,谪雨居经常彻底亮着灯盏。
刘氏几乎将压箱底的庄子铺子和首饰都翻出来了,可顾嘉的嫁妆还是比不上顾樱的一半。
她自然会将心思动到叶氏当年留下来的嫁妆上。
顾樱对她的想法和计划早就了然于心,是以刚回到暮雪斋,听到银兰说刘氏打发周妈妈来要娘亲私库的钥匙时,她淡然自若的喝了口热茶,“嗯,知道了。”
胭脂和银兰上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胭脂气得都没脾气了,“姑娘,大夫人借口清点姑娘的嫁妆,其实就是馋咱们夫人的钱。她嫁女儿,凭什么让咱们夫人出钱?说出去真是要笑掉大牙了!哪有夫家用媳妇嫁妆钱的,也就咱们老爷不在府里……可,伯爷也不怕在朝中丢脸?”
银兰也道,“胭脂说得没错,刘氏此举也太心急了,今日老夫人才将操持婚事的事儿交给她,她就这么做,她就不怕老夫人说她?”
顾樱坐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身子,舒爽至极,她趴在浴桶边上,想了想,“祖母大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银兰疑惑,“老夫人就这么宠刘氏?”
顾樱道,“刘氏愚蠢,但却是一把听话又好用的刀。”
这么多年,刘氏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哪一样没有祖母的授意?
胭脂抿了抿唇,也道,“银兰姐姐,你不过是刚来还不知道。老夫人先前对大姑娘好得跟亲孙女儿似的,什么好东西都往苍梧轩送。咱们姑娘就跟捡来似的,大姑娘和小侯爷的婚约,老夫人一直让那个清风真人给小侯爷和姑娘算命,说是八字不合,还说大姑娘和小侯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一直想让大姑娘替嫁呢!幸好世子爷这桩婚老夫人做不了主,不然以老夫人的意思,也要给大姑娘,我们姑娘真可怜!”
银兰额角狠狠跳了跳,当真是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说一碗水端平罢,好歹也要给二房留口汤喝不是。
可怜见的,自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胭脂越想越委屈,“姑娘,今日咱们借口给回了,可过几日,那刘氏还要挪用咱们二房的嫁妆怎么办?”
银兰笑道,“姑娘心里肯定有办法。”
“嗯。”顾樱淡淡道,“她怕是没机会挪用。”
胭脂开心的笑了起来,就知道姑娘心里有主意。
顾樱闭上眼,享受的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这辈子她双腿健在,肚子也不疼,再加上练习父亲留下来的功夫,身子骨越来越康健。
她不会再让自己像上辈子那样悲惨,她会带着身边这些人日子越过越好。
只是弟弟的腿一直是她最头疼的事儿,赵姨娘那请来的神医偷偷看过了,刘郎中的药没问题,腿也看不出什么原因,只说是陈年旧疾,需要用药养着。
可这么久了,弟弟的腿脚越养越不好,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那药渣子拿出去外面看了好几回,也没错。
再多的大夫看也是这样的结果,她想着,大概还是得要专攻骨科的王太医才行……
银兰柔声道,“姑娘?你睡着了么?”
洗了有一会儿了。
顾樱精神不济,趴在浴桶边竟然小睡了一会儿。
她迷蒙的睁开眼,感觉后背有些凉意,银兰便已经贴心的取来了寝衣服侍她穿上。
“姑娘回床上睡去吧,小心又着凉。”
顾樱看着银兰悉心替她打理中衣的模样,越发对她满意,“好,都听你的。”
银兰莞尔,“银珠今晚还要去苍梧轩一趟,准备继续吓吓大姑娘。”
顾樱,“嗯,我今日看顾嘉脸色越来越不好,印堂发黑说的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谁让她心里有鬼,谋害了自己亲姐姐。”银兰替她系好衣带,“姑娘准备什么时候收拾大姑娘?”
顾樱目光深沉,“快了。”
银兰欣慰的点点头。
主仆三个回了主屋。
胭脂铺好床铺,烧好炭火,便和银兰一道退了下去。
顾樱一时没了睡意,披上狐裘坐在书案前发呆。
她想了想,她与赵长渡成婚的事,还是要告诉父亲一声,父亲因为在外领兵作战的缘故,经常不回汴京,可她知道,他是爱她和弟弟的,他应该会很开心看到自己女儿成婚的消息吧?
想罢,在纸上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刚写完,便感觉身后一阵凛冽的凉风袭来,窗户大开又飞快合上。
“谁!”
她蓦的转身,没看见人影,便感觉手中的纸张猛地被人抽了出去。
她慌忙站起身来,再次回过身,就看见赵长渡一袭黑袍,长身立在她书案前。
他眉目清绝,视线落在手上的信纸上。
“世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顾樱松了一口气,这大半夜的一个男人在自己闺房里,蓦的又提起一口气,“你翻窗进我闺房,这传出去——”
赵长渡掀开眼帘,淡淡的瞥她一眼,大言不惭,“昨日,我还在你闺房中的绣床上。”
这种话,他说起来毫无廉耻之心。
顾樱小脸涨得通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