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心酸,当年为了照顾隋景焕,我没少去健身房锻炼,不然根本撑不住男人倒下时的身躯。
「你别干看着,xxxxxxx,打这个号码预约一下假肢修理。」我淡淡吩咐她。
奚咏歌长裙微乱,她理了理裙摆,一撩卷发才拿出手机,「哪个号码?你再报一遍。」
「……」
「怎么不说话,霍平乐你报号码啊!」
「砰」的一声,我将奚咏歌关在了门外,女人拍门声阵阵作响。
「你怎么将她关——」
「隋景焕!你眼瞎了是不是?!」我把男人扶到床上,没好气地冲他喊,「她有多不在乎你,你看不出来?」
隋景焕长睫一落,「不是,小歌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你让她进来吧。」
我蹲在他脚边,观察他残肢的手一顿。
「车冲过来你还是急着救她。」
我仰脸瞧他,气息不稳,作呕的感觉卷土重来,「景焕,你救人我无话可说,但那一瞬间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有我,有孩子,有一个家在后面!如果你出事,我们这个家要怎么办?」
刺目白灯下,隋景焕几分愣怔,很快,他那双清亮的眸子泛出几道愧疚的涟漪。
一个用劲,男人将我带进他怀里,温暖的气息将我笼罩。
隋景焕嗓音沙哑,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乐乐,我当时太着急了只想着救下她,对不起乐乐,我真不是个东西。」
孕期好像愈发多愁善感了,隋景焕才这么说自己一句,我就压抑不住地心疼。
「景焕,我不要你总是跟我道歉。」
房外奚咏歌还在大喊开门,我努力忍住腹中的疼痛,脱离了男人的怀抱。
「如果你整理不了自己的心,那我来整理我们的感情。」
5
「不、不要。」听出我话里的冷漠,隋景焕急着扯住我手腕。
我手一躲,男人苍白的手就冷不防扑空垂落下去。
隋景焕在我忍痛的注视下,讷讷开口,「给我一点时间,乐乐,你相信我。」
「多久?」
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的日子,你还需要多久?
隋景焕垂落的手无措地握成了拳头,薄唇在挣扎,却始终没有答案给我。
腹痛愈发厉害,额间沁出了一层冷汗,我深呼一口气往外走。
开了门奚咏歌急着往里面冲,还不忘骂我一句,「关什么门,有病啊你。」
我忍着疼没精力和她纠缠,下楼打了车去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散在整个楼道。
座椅上夫妻二人来做产检的很多,更多的,却是女生一个人。
挺着大肚子,拿着诊断单,面无表情靠在座椅上。
宽松的大衣,随意一挽的长发,唇边没有血色。
我慢慢走入其中,变成了她们中的一个。
事情比我想象得更加糟糕,做过了检查,医生面色凝重,「今天已经出现流产征兆了,按霍小姐你现在的状况,要么得保持好六个月的心情愉悦、生活无负担的状况,要么只能选择现在引产。」
「否则,孕反这样加重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我抖着手拿出底下的 b 超单,黑白图里,一个隐约可见手脚的孩子安睡在温巢中。
「如果,我保持好了心情,宝宝的情况会变好吗?」
医生望着我的眸光很深邃,好似见过太多世间夫妻的爱恨,他斟酌了片刻,说,「霍小姐,一般来说,父母感情和睦、家庭温馨温暖的成长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
旋即,他又像是没说过那句话一般,颇为平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只要母亲心情愉悦,生活简单,孩子肯定可以平安健康地出生。」
我沉默了几秒,脑海里涌现了不久前隋景焕在我追问下仍旧迟疑的神色。
片刻,一声自嘲的轻笑在唇边溢出。
霍平乐,其实那天晚上,你就已经作好决定了,不是吗?
……
我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医院大门,抬眼时,正见马路对面两个商贩正为一处摊位激烈争执,颇有要上手的架势。
一刹那,脑海猛地蹦出三个字——斗殴案。
或许,他们二人瞒着我这个妻子的过往,就在那桩被掩埋的案件里。
五年前,奚咏歌下班回家遇到一群不怀好意的混混,隋景焕赶过去救她,搏斗中打昏三人。
其余同伙眼见隋景焕实力强悍,跑去小摊抢了别人的菜刀,隋景焕被连刺十八刀,右腿只能截肢,其继父不愿支付高额医药费,也不想花钱打官司,转脸去逼迫奚咏歌一个月拿出几十万作为医药费补偿,还要支付以后长时间的精神损失费。
新闻在体育圈内闹得很大,隋景焕当年是最有潜力入选国家队的长跑运动员,一朝被毁,激起民愤。
奚咏歌拿不出这么多钱,也害怕一堆狂热粉丝的围追堵截,大半夜从桥上一跃而下。
可是事后警方打捞,却以失踪定案,因为奚咏歌跳桥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犯事的被判了刑、奚咏歌失踪不见人、继父放弃了隋景焕这棵摇钱树,隋景焕也因此失去了右腿……
几年来,隋景焕不愿提起此事,也逃避我的追问。
那时,我出于对患者乃至对爱人的尊重保护,没有选择继续让他把自己的不堪在我面前剖开。
然而奚咏歌突然现身,疑点重重。
隋景焕却对我隐瞒一切,执拗地回到「痛苦根源」身边,就好像他已经忘了那个将他带出深渊的人究竟是谁。
热恋时的「尊重、保护」,现在全变成了刺向我自己的利刃。
我低眸,拿起电话,联系上了从事新闻行业的朋友,低声道。
「温恒,打扰你了,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
6
「平乐,奚咏歌当初的失踪和现在的突然现身疑点很大,警方有找她回去了解情况吗?」
温恒声音很轻,似乎很担心我的情绪受到刺激。
我嗓音紧绷着,「不知道。」
温恒静了两秒说,「没事,我帮你查。」
「……可以查?」
温恒话语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得意,「嗐,上头有人。」
我愣了愣,才恍惚想起温恒是军人家属院长大的孩子。
「谢谢,谢谢你。」
我连道感谢,温恒清冽柔和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也干脆受点伤,跑你那儿去复健好了。」
平淡无波地过了三天,温恒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告知我事情进展。
偶有空闲,还想方设法讲些好玩的、有趣的来分散我注意力,逗我开心。
第四天凌晨,我被吵醒。隋景焕进了客厅,一身烧烤味混着呛人酒气。
我坐在沙发上漠然看他,他便晃着脚步走来,伸手抱住我黏糊糊道,「乐乐,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我没说话,他又蹭了蹭我颈窝,「老婆,我好想你。」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缠着我,我心下一动,刚想松口问他是不是事情解决了,目光忽地停住。
门口,奚咏歌的身影伫立。
她同样醉醺醺地靠在门边,脚下使劲蹬着运动鞋,「隋景,到家了吗,隋景,你过来扶我一下,我脱不了鞋。」
凌晨五点,这是什么荒唐的画面。
我无力挣开隋景焕的怀抱,更无力起身同奚咏歌争吵。
我静默一瞬,随即轻问靠在我身上撒娇的男人。
「隋景焕,我们去离婚吧?」
隋景焕醉得晕乎乎地,搂紧我不肯撒手,语气固执,「离婚?不离!」
我想问他为什么不离婚,他不待我开口又颇为不耐道,「小歌!你别再说了,我不会和乐乐离婚的,我爱她。」
「我很爱她。」
这句话听来真是恍惚,隋景焕鲜少这样直白地说爱我。
只是时至今日,我忽然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隋景焕能这样爱人,是因为曾经也有一个教会了他怎样守护浪漫的白月光。
同救赎相比,一起沉沦深渊又一起挣扎出命运的那个人,哪怕爱被消磨了,羁绊也永远不会从他心里割离出去。
7
睡到下午四点,两个人酒醒了。
隋景焕看见奚咏歌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明显神色不自然,显得无措。
他鞋都没穿好,跑来跟我解释,「乐乐,我没有要把她带家里来,我昨晚……」
「不重要。」我看着电视,手边放着奶茶,语气淡淡,「我们离婚吧。」
隋景焕一怔,随即小心翼翼蹲下身来,凑到我眼前,「乐乐,我解决好了。」
奚咏歌站在不远处,低着头。
「明天,她就会离开。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乐乐……」
隋景焕将机票信息调给我看,握住我的手,不停摩挲,很是焦虑不安。
「我能问问,你们纠缠的这些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吗?」我坐正,扫视过他们两个。
隋景焕迟疑着,「这件事说来话长……」
奚咏歌即刻接上,「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告诉你。」
「那你就方便告诉我老公?」我咬音加重了隋景焕的身份。
想起斗殴案的起因是她险些被侮辱,又道,「也许你是有难言之隐,但不论理由再怎么光鲜亮丽,苦衷再怎么难以言喻,那都是婚前的事,现在拿这些来跟我惺惺作态。」
「插足到别人婚姻里,你就是小三行为,下作且令人不齿!」
话说得足够直白了,隋景焕看着我也是一怔,「你知道了?」
我抽出结婚证和孕检单,递到他面前。
看过孕检单,隋景焕面色一白,「宝宝……」他伸手想来抚摸我腹部,我冷冷打掉他的手,清脆一声。
「明天,民政局见。」
「不,乐乐!」隋景焕攥紧我的手腕,「我们不离婚,我会照顾好你,也保护好孩子。她明天就走了!」
隋景焕见我没有丝毫动容,又慌张地去拿手机,「走!我今晚就让她走!」
奚咏歌捏紧手,红着眼出声,「隋景!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了?!我当年是为什么被逼跳桥,又为什么好几年没法回来,你难道都忘了吗?!」
「你闭嘴!」隋景焕颤着手改机票时间,禁不住回头凶了奚咏歌一句。
我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闹剧,依然觉得自己像他们故事的局外人。
电话铃响,是温恒打来的。
我甩开隋景焕的手,到卧室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