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景焕又出了门。
关门声很轻,轻得像我垂落的眼泪。
没有任何人知晓,只有我一个人被灼伤。
当年他向我求婚,戒指被偷,男人慌张地翻遍了口袋,怕我冷脸不答应,即刻便去商场重新买了一个。我说我愿意嫁给他,戴上戒指那刻,隋景焕感动得眼泪直掉,抱住我连声道歉,说他真是笨,连戒指都看不住。
布置新家时,他不知从哪搞得满手泥,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止不住乐呵冲我傻笑,闹着,「乐乐,我们种辣椒吧,我去底下挖了些泥,还捡了个盆栽罐子!」
两周年结婚纪念日,隋景焕被安排出差,他早一个星期便定下了玫瑰、红酒和一个我看中许久的恐龙玩偶。
有了补偿他仍觉亏欠,小心翼翼跟我提如果能再花点钱让外卖骑手送他也回家就好了。
这四年里许许多多的甜蜜,就好似隋景焕重获新生后、那双含光望我如同望着救赎者的虔诚眼眸,让人心动甚至渴望珍藏。
只是今夜,他离开了。
那双从不流连他人的眼眸,打转在奚咏歌的身上。
红裙艳艳,她确是很美,够资格做一个白月光。
我不自觉抚上腹部,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成形。
四个月。
多小又多适合悬崖勒马的时机。
我还能将它打掉。
这一觉,我睡到了下午两点。
阳台上几根殷红的小辣椒笼罩在金光里。隋景焕曾见我喜辣,特意去寻了种子,买来种到盆栽里,一种就是三年。
桌上,饭菜都有,碗筷旁还贴着纸条——
「醒来热一热,电视柜旁还买了零食和奶茶,都是你喜欢吃的。我工作去了,爱你,老婆。」
我站在客厅里出了神,手机上人流医院的咨询电话迟迟没能拨出去。
指尖一转我打给了隋景焕。
大概很忙,他没接通。
第二通隔了半小时,也没接。
第三通接近下班时间,还是无人接听。
「你在忙什么?还回来吃饭吗?」我很少和他发微信,大多时候都是电话沟通。
可这样的消息发出去,依然石沉大海。
我的情绪挤在爆发边缘,冲去书房找出了一叠藏在哲学书里的棕色信封。
一封封暴力拆过去,终于看到了写有奚咏歌电话的那一张纸条。
大概是初三,奚咏歌换了新的手机,买了新的电话卡,她将自己的号码第一个给了隋景焕。
十几岁的隋景焕,青涩又害羞,把小青梅的纸条珍藏下来,用信封包裹,留存数十年。
我很早就知道我的丈夫有一个白月光了。
那个白月光占据隋景焕的青春,享有了隋景焕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又导致隋景焕右腿截肢,职业生涯毁于一旦。
所以,他才来复健,才会在复健时情绪失控自杀在病房……然后遇见我。
浴缸的血水晃荡不止,我用绷带绑住他的手腕,拼尽全身力气抱他起来,救护车的鸣笛就响在百米外。
意识昏沉时,隋景焕绝望地看了我一眼。
「不要救我。」
「我求你了,我不想活。」
怎么可以不想活?
那时的我刚从实习转正,领了第一份超三千的工资,吃了人生第一顿海底捞,开开心心上班的第二天,就碰见复健崩溃、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男人。
我抱紧了他,傻傻地期盼着将自己所有体温都渡到男人身上。
嗓音颤抖又极尽温柔。
「就算不能跑步,你也是很棒的人!」
「不要睡着,等你醒来,我陪你去看太阳。外面的罐罐猫,又软又可爱,我会让你走出病房,去晒太阳揉猫猫……」
「不要睡,隋景焕,你不能睡!」
男人很喜欢猫。
从他无聊时画的画上,我看出来了。
所以我一遍遍哄他,求他。
所幸四年前,隋景焕撑过了人生的暴雨,迎来了新的四月天。
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孕反也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