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彦是池国公府的小世子,他从小身子不太好,所以才跟着师傅学医游历,主要是为了调理身体。
因着我们家对池彦那点救命恩情,国公府对我们很是感激照顾。
池彦的母亲国公夫人很喜欢我,还跟后娘说:「杳杳和彦儿既是师兄妹,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不如两家结亲吧。」
后娘笑了笑:「孩子们都还小,等过几年再说吧。」
国公夫人就作罢了。
池彦却不知从何得知,跑到后娘跟前,泪眼汪汪地问:「伯娘,你不喜欢彦儿吗?」
后娘望着他,哭笑不得。
池彦嗓音哽咽道:「伯娘,我会对杳杳好的。」
后娘便说:「那你去问问杳杳。」
池彦还真跑来问我了。
我睁大眼睛,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都当你是弟弟的。」
池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委屈巴巴地控诉:「杳杳,你也太欺负人了,就算不喜欢我,可无论从年纪还是从入师门的时间,我都比你大吧,怎么就成弟弟了?」
我看着他,觉得又好笑又可怜:「从小到大都这么爱哭,还说不是弟弟?」
池彦被我气跑了。
12.
池彦留下一封信,居然不声不响就跑去从军了。
国公夫人被气得半死,又深知自己儿子看着温和,其实就是个犟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国公爷倒是很看得开,如今海晏河清,从军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他去锻炼锻炼也行。
我隐约觉得这事跟我有关,有些心虚。
这时宫中传来消息,有贵人病了,御医都束手无策,只得找到师傅这儿。
我跟着师傅急匆匆进了宫。
病倒的贵人是太子妃。
她从高处跌下摔伤了头,醒来后什么都记得,却独独将太子忘了。
太医院几位老太医轮番上阵,都说太子妃这是脑内淤血沉积,影响了记忆。
太子受不了太子妃忘了自己,每日不事朝政,日日夜夜守着太子妃,惹得圣上大发雷霆。
众人没办法了,想让师傅用「解剖术」试试,清除脑中淤血。
我初见到太子妃时,宛如见到天人,差点忘记跪拜。
太子妃沉稳大气,「解剖术」如此奇异,她也全盘接受。
反而是太子反复发疯,反复反悔。
几番挣扎后,他还是放弃了。
他说自己可以忍受太子妃一辈子都记不起他,但不能忍受太子妃离他而去。
可最后还是医治了,因为太子妃坚持。
过程之艰险不多赘述,万幸结果是好的,太子妃醒了,恢复了记忆。
这次的诊治,也让我一战成名。
从此人们提起神医赛华佗时,也会提到他有个女神医徒弟,妙手回春,尽得赛华佗的真传。
后娘大摆筵席,为我庆祝。
张婶拉着我的手,啧啧感叹:「人的命运真是莫测,还好那时候你没去做童养媳,不然哪还有如今的女神医,你娘当初骂我骂得对。」
「人的命运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后娘神采飞扬,对着师傅盈盈一拜,「杳杳能有今日,多谢郎君教诲。」
师傅耳朵都红了,手忙脚乱扶起她:「姜娘子不必多礼。」
这两人明明彼此都有情意,可一个是闷嘴葫芦,一个对嫁人意兴阑珊,竟硬生生拖了那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
张婶看不下去了,从背后推了后娘一把,直接把她撞进师傅怀里,笑道:「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
说完就把我拉走了,让他们独处。
13.
后来我开了间医馆,其他时间就在后娘开的书院教医术。
二妹妹和三妹妹也都在里面教书。
后娘开的书院,跟一般的书院不一样,她说要重视基础教育,读书识字是基本,开的课程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从书院出来的女学生,不管在哪儿,总能找到自己一席立足之地。
池彦偶尔会从军营给我寄信来。
初次收到他的信,展开就一句话:「杳杳,我已经很久没哭了。」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这也让我肯定,他跑去军营从军,确实是被我激的。
我提笔给他回信:「师兄,保重身体。」
那是我第一次叫他师兄。
想象着他看到信时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
从 7 岁相遇,我们从未分别如此之久,还真有点想他了。
后娘终于同意嫁给师傅了。
谢家人热泪盈眶,他们都说,本以为师傅这辈子会孤独终老了。
后娘和师傅找我们三姐妹谈心。
师傅说得很真挚:「我此生唯你们阿娘一人,决不负她,成婚后,她也依然是那个奇女子姜娘子。我爱慕她,但她是自由的。」
与师傅的慎重比起来,后娘显得很轻松:「我决定再试一试,失败了也没关系,换一个就是。」
师傅看着后娘,眼睛里写着几分委屈。
那模样竟有几分像池彦。
哎,我又有点想池彦了。
后娘和师傅大婚办得很体面,十里红妆,轰动汴京。
但池彦没回来,胡蛮大军入侵,边疆局势已经越发紧张。
我对着叫了近十年的师傅,改口叫阿爹还有点不习惯,直到他拿出了一套医术孤本给我,我喜上眉梢,那声「阿爹」叫得格外顺溜。
第二天,我就包袱款款,去了军营。
边疆打起来了,急需军医。
我求了太子妃,太子妃又去求了太子,太子给了我旨意,允我去军营帮忙。
我一路风尘仆仆,赶了十几天的路,总算见到了池彦。
14.
时隔四年未见,池彦已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
他身姿颀长,五官轮廓褪去了花团锦簇般的精致漂亮,越发锋利和坚韧,身上也平添了一股冷肃之气。
他如今已是个小将军了。
看到我时他惊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常,安排我去给受伤的将士包扎。
我们俩都很忙,谁也顾不上谁。
一连忙了近月余,我正在帐篷内,给一个小将包扎手臂时,外面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赢了!我们赢了!胡蛮子大军败退了!」
接着,整个帐篷内原本呻吟不已的伤病残将都激动起来,欢呼声铺天盖地。
我身处其中,突然由衷地感受到了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汴京传来陛下旨意,大军回朝,接受封赏。
直到回汴京的路上,我这才跟池彦能认认真真说上话。
太久没见,池彦给我的感觉实在陌生,我突然觉得生疏和羞怯,不知该从何说起。
池彦却卸下一身的冷肃,又恢复成我记忆中的模样,蹲在我面前,眼巴巴地瞅着我:「杳杳,我再也未曾哭过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我当初那句话,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居然记到了现在。
他看我笑了,也跟着笑了,然后紧紧看着我,突然低声说:「杳杳,我很想你。」
这么多年了,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干净。
我轻轻「嗯」了一声,道:「我也想你。」
他双眸瞬间亮了,耀眼夺目,刻进我心里。
池彦退敌有功,被封为了三品的安远将军,赐将军府,我也被封为太医司马,成为当朝第一个有官职的女子,震惊朝野。
如今陛下年迈体弱,早已把朝政交到太子手中。
给我封官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即便不少官员反对,也都被太子驳回。
太子妃道:「只是个医官,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再说了,我们大夏何时规定了,女子就不能在朝为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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