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后娘娘怕是要复宠了。」
琼枝将剪好的花插进花瓶,面上多了忧虑。
我但笑不语。
复宠?
皇后娘娘可从来就没有失宠过。
年轻的帝王情深念旧,之前对皇后的冷落多是基于子嗣的无奈妥协。
可惜深陷情爱的皇后娘娘看不出这些,她觉得陛下早已移情变心,把往日誓言抛诸脑后。
她不再信任他了。
我老神在在地向鱼池抛撒鱼食,引得成群鲤鱼蜂拥而至,翻滚着白生生的肚皮抢食。
「皇后娘娘不只会复宠,她还会有孕。」
琼枝低声惊呼。
我回眸浅笑:「怕什么?现在该担忧的是那些有孕的宫妃。」
我与姑母对弈时,她亦看我良久:「你倒是不急,各宫可都在抢着想生下皇长子。」
「皇后娘娘可是已身怀龙子,这个时候想着诞下皇长子,怕不是嫌命太长。」
数月前,在陛下又一次在椒房宫徘徊不前时,皇后娘娘终于开了宫门。
素来刚硬的皇后娘娘软下身段,抹着眼泪与陛下忆往昔诉旧情,哭得陛下亦是流泪不止。
谢英娘不只是裴惊云的太阳,她还是陛下刻在胸口未曾褪色的朱砂痣。
她如今强势归来,压得后宫众人黯然失色。
陛下除了偶尔涉足我的凤仪殿,大都会在椒房宫和皇后厮守。
18.
「哀家还怕你年纪小沉不住气,倒是个有成算的。」
我的棋艺已大有长进,能在姑母手下多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她脸上浮现笑意:「明珠今年看着倒是舒缓许多,不像前些年总是紧绷着,一副思虑过重的模样。」
「这不是裴惊云遭了报应,明珠高兴嘛。」
陛下来凤仪殿的时候,我正在抄书。
抄好的纸张在殿内散得到处都是。
一见到他,我眼前一亮,立马抛下纸笔。
「表哥,救我!」
陛下笑吟吟地刮我的鼻子:「明珠怎么惹到母后了?竟然被罚抄书。」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原因,只娇声抱怨:「还不是姑母觉得我年纪小,性子不稳重,怕我出去冲撞了各宫娘娘的胎气,把我拘在宫里抄书呢。」
我搂住他,软语相求:「表哥,你能不能帮我给姑母求求情?自从皇后娘娘禁了各宫的请安,我每日就只去寿华宫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凤仪殿,根本就无须抄书嘛。」
陛下只是笑着不应。
我水青色的披帛绕在了他的手臂上,细白的手指轻点着他的胸口。
水润依恋的眼中独独映着他的身影。
他眉间积压的郁色消融,眸色如星空璀璨:「明珠,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19.
陛下垂着眼眸问我:「明珠可想要个孩子?」
我坦荡荡地回望他:「明珠只想和表哥在一起,并不想要孩子。」
看出我不是在敷衍他,陛下握紧了我的手。
「后宫的女子都想要一子傍身,连皇后都不能免俗。唯有明珠不同。」
我第一次叫他陛下。
「陛下已是许多人的丈夫,将来亦会是许多人的父皇。我只希望在凤仪殿,陛下只是明珠的表哥。」
自从皇后娘娘有孕后,便十分排斥皇上去椒房宫。
皇上每次从椒房宫出来后心情都会不好。
皇后娘娘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眉宇间的沉郁积了一层又一层,唯有来凤仪殿时才会稍稍舒缓。
「朕与皇后青梅竹马,朕为了她冷落后宫、六年无子。哪怕她一生无子,她也是朕的皇后,以后的太后。朕甚至想过抱养其他宫妃的孩子给皇后养,可她为什么总是不肯体谅朕的苦心?是不是亲子真的那么重要吗?母后与朕亦不是亲母子,可还不是一样的母慈子孝?」
我想着上一世姑母的结果,不由哂笑。
自然是不一样的。
若是亲母子,他怎么会任由皇后将姑母送去皇觉寺,还轻易毁了她的母家?
可我只是温顺地靠在他的背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他总会在最后抚着我的长发说一句:「明珠,还是你好。」
他一日一日,一遍又一遍地说。
潜移默化间,这句话总会刻进他的脑海,让他觉得这是真的一般。
20.
皇后娘娘流产了。
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见了红,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砸进清浅的水面,溅起的水波波及了整个后宫,一时人人自危。
皇后怀孕后,吃穿用度都是自己人经手,她禁了宫妃的日常请安,连椒房宫也很少出。
可就是这般小心,她费心得来的孩子还是没能留住。
知道消息的时候,皇上正在凤仪殿,他坐了很久,冷肃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有条不紊地布置宫人下去处理,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一样。
他离开时,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暗沉的颜色过渡到他的皇袍上,让他的脸色都过分地沉郁。
「明珠,朕怕是很长时间都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的,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母后。」
我在他身后静默。
我们都知道,后宫风起云涌,皇后娘娘定会借此大动干戈。
纵使太医说皇后娘娘流产是胎儿发育不足造成的,皇后娘娘还是把矛头指向了有孕的后宫嫔妃。
无论是快要足月的德妃还是素来安分守己的韩昭仪,都在皇后娘娘的严审下一尸两命。
可她还是不满足。
她就像从地狱回归的业火,恨不得把每一个看不顺眼的人都焚烧殆尽。
21.
可没人想到皇后娘娘竟会如此癫狂。
宋贤妃、李美人、王充媛、林才人,身怀六甲的妃嫔一个接一个地被请去了椒房宫。
她们悲戚的哭喊声昼夜不停,最后都被横着送了出来。
整个后宫都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吓破胆的周淑妃与夏美人被太后娘娘护着住进了寿华宫。
一直沉默的皇上终于出了声:「皇后,够了!」
「你的体质本就不适合受孕,皇儿未能出世怨不得旁人。不要再累及无辜了。」
「无辜?赵瑜,她们都无辜,只有我是咎由自取,是吗?」
「我真后悔!赵瑜,我真后悔。云弟曾说你身为帝王,不可能独宠一人。可我竟然相信了你。我怎么就相信了你?」
那个时候,皇上的目光无比冷然,他平静得近乎残忍:「谢英娘,你的云弟,他已经死了。他是为你而死的!」
皇后娘娘颓然倒地。
皇上甩袖出了椒房宫,接着便把皇后娘娘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