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怔愣地看着清秋在眼前断了气,顺着她最后眼睛所看的方向,怔了又怔。
而迟锦初就坐在窗台,看着清秋的魂魄同她死前一样离体。
可终究是没能停留,她甚至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清秋的魂魄在眼前慢慢变得透明。
她说:“公主,你今后一定要幸福啊,下辈子别再这么苦了。”
迟锦初拼命去抓她的手,可什么也抓不了。
顾珩看着她的方向,对着空气问了一遍又一遍:“你在是吗?”
“你一直都在,是吗?”0
满堂死寂。
可顾珩却仍旧不死心,他跑到她的眼前,对着空气一通质问:“迟锦初!回答我!”
“你是在的,对吧?”
“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没走……”
“我看见了的,你的丫鬟死前说你在哭,你哭了吗?”
“为何要哭?”
一串串问题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无人应答。
顾珩顺着墙檐,高大的身体无力地瘫坐在地:“阿初,为何你一次都不入我的梦。”
“我好想你。”
“好想你……”
白雪飘零后融化,终是不知归处。
……
自那日后,顾珩四处寻找高僧道士,为她引魂。
冰殿之中,门被人轻轻推开。
迟锦初呆坐在冰棺之上,看向来人。
是一位身着光头和尚,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袈裟,一看就知道是来骗钱财的。
这些时日,顾珩找了不少据说能招魂引婚的和尚还有道士。
个个都说能将她的魂魄引回来,更可笑的是还有夸下海口说,能让她起死回生的人。
迟锦初只觉得好笑。
自她死后,顾珩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她无趣地撇开眼,却骤然听见那和尚说:“公主的魂魄一直都在陛下身边。”
迟锦初的魂体骤然一僵,再抬头时就见和尚看着她的位置,浅浅一笑。
他看得到她!
迟锦初激动万分,朝和尚飘去。
而顾珩手上的桃花簪应声坠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他的黑眸之中像是顿时有了光色,连问:“她在哪?”
“她还能回来?”
可话到一半,他自嘲一笑:“阿初再没入过我的梦,她定是不愿回来。”
和尚阿弥陀佛了一番,然后若有其事说:“陛下与公主的红线已断,执迷不悟只会伤了自己。”
和尚的话明明是对顾珩所说,可迟锦初总觉得此话也是在对她说。
“若陛下坚持,小僧这有一念珠赠予陛下。”
说着,和尚拿出一串泛着蓝光的念珠,递到顾珩的手上。
奇怪的是,此念珠一出,迟锦初便不自觉地想朝念珠靠近,仿佛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包裹,直达灵魂深处。
“陛下多行善事,造福百姓,为其一。”
“为佛祖广建寺庙,将念珠放至佛祖像前,受香火供奉,为其二。”
“下葬公主,使其入土为安,为其三。”
“届时斗转星移,姻缘再遇,一切皆看陛下造化。”
和尚话音落,迟锦初直直从冰棺之上坐起!
她飘到和尚眼前,凝声质问:“和尚,你什么意思?我还有可能活过来?”
和尚双手合十,又阿弥陀佛一番:“公主,因果未了,小僧言尽于此。”
什么叫因果未了!
迟锦初攥紧手指,这可恨的和尚什么都不说清楚,在这卖什么关子!
可当她正想骂骂这臭和尚,一张放大的俊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3毫米的距离,静得看得见他脸上细小的毛孔。
顾珩看着眼前的空物,黑眸幽暗:“阿初,我知道是你。”
迟锦初屏住呼吸,瞬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被迫仰着头看他。
生怕一点空气的变化就能勾起男人的暴虐。
顾珩伸出手,迟锦初看到他穿过自己的身体,然后怔在原地。
迟锦初刚想嘲讽一番,下一秒却看到顾珩骤然发笑!
笑意在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渐渐放大,充满阴翳和算计,令人不寒而栗。
“阿初,你不想见我没关系。”
“这和尚说的话,我信。”
顾珩走到落兵兰边,抬手覆上宝剑的剑身,黑眸阴暗:“多行善事、造福百姓。”4
“广建寺庙,香火供奉。”
每多说一句,男人的话音就低沉一分,最后一句近乎咬牙:“下葬公主,入土为安!”
“锵!”
宝剑出刃,划过骤冷的空气。
然后在男人的手上勾出一道血红,顾珩看着手里的蓝色念珠,眼眸微敛:“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阿初,你说过,我与你生生世世都得在一起。”
迟锦初看着这样的顾珩,攥紧了手指。
当年,她是年少无知,才会和顾珩一起许下这样的誓言。
如今让她痛尝了教训,这誓约不履又如何?
迟锦初冷笑,瞪向和尚:“和尚,本公主就是不活,也不愿与顾珩姻缘再遇,你不要瞎当搅屎棍!”
“亡国之恨,杀亲之仇,我与他之间早就不可能!”
和尚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窗外又飘起了白雪,点点滴滴,将迟锦初的心一点点浇透、沉下。
……
天命十五年。
皇帝将公主以最高的皇后之礼下葬,与此同时,举国兴建寺庙。
迟锦初的魂魄依旧跟在顾珩的身边,无法离去。
可随着寺庙里香火的兴盛,近日她感觉灵魂越来越轻,也时常昏睡。
而顾珩自那以后,日夜操劳国政。
身体渐见虚空。
无数的大臣想要给他纳妃,绵延子嗣。
可都被顾珩严词拒绝,若还有异议者,就地问斩。
饶是父皇生前,迟锦初也未曾见过皇帝这般的果决。
又是一夜。
迟锦初伏在顾珩的案几上瞌睡,就被一阵咳嗽声吵醒。
一双削瘦的大手掀开床幔,顾珩的脸上长了许多胡须,可也从不命人打理。
孤冷的寂寥空前,顾珩看着空荡的寝殿,黑眸历经多年,染上风霜:“阿初,就快了。”
“等等孤。”
迟锦初撑着下巴,美眸微颤:“顾珩,没人再在原地等你了。”
她撇过眼,自和尚一别后的一年,顾珩每夜都这样自顾自的说话。
像是极其确定了她就在他的身边。
第16章
殿内冷风萧瑟,白色帷幔随风扬起。
顾珩拿出枕下的蓝色念珠,黑眸深处是前所未有的思念和恩柔。
迟锦初歪着头看着顾珩,床榻上的他与她死前苍老了不知多少倍。
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无所谓他如何,她都不想理。
她想,照顾珩这个情况,不出一年,他就得驾崩。
顾老夫人如今已是太后,看着儿子这个情况也来劝过几次,但都没用。
许是深宫太寂寞,也许是他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全心爱他的人了。
迟锦初看得清楚,顾珩是真的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