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闪身到他背后，凝起一个小型结界：“魔尊。”
云容在九重天上曾被医仙施以援手，自然不想伤他性命，魔息翻滚着回到她袖中。
“天族身份贵重，今日来本尊这小小魔界所为何事？”云容身上白衣溅满了血，看得道玄胸口一窒。
“阿容，”道玄的话音未落，云容的剑刃已经横在他的颈上。
云容执剑的手丝毫不动，冷冷道：“本尊说过，你不配再叫这个名字。虽然本尊很想把你的性命留到最后，但你最好不要挑战本尊的耐心。”
道玄却毫不在意地往剑刃靠近了一点，瞬间血流如注，沿着前襟流下来，很快在脚下聚成一小块血涡。
“阿容，你想杀我，随时都可，我说过我绝不反抗。”道玄的脸色慢慢苍白，但眼里还是说不出的温柔，“阿容，你在妖族的所为我已有耳闻，我只是担心你。”
医仙适时开口：“魔尊，帝君伤重未愈，还请您手下留情。”
云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医仙这个面子，将剑收了回来。
“担心本尊什么？”云容扬起眉，讽刺道：“担心本尊集两界之力，危及九重天？”
云容不疾不徐地向殿内走去，一股血腥味似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阿容，你恨我怨我，冲我来就是。”道玄眸底闪过一丝痛色，“但是我听说凡是不服你妖主之位的妖族都被你灭尽整族，你这样迟早会被反噬的！”
云容随意靠在石桌上，白发顺着桌子垂了下来：“当年他们对他族的灭顶之灾袖手旁观，今日自己也尝尝这等滋味，这不是很好吗？”
道玄未能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倒是医仙闻言后一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容一眼。
云容脸上竟露出一个近乎顽皮的笑容：“就算妖族死光了，与本尊又有何关系？”
“阿容……”道玄还要再劝，却被云容狠声打断。
“道玄，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本尊说这些？”云容红眸慢慢加深，逐渐变成暗红，“你不过是怕本尊势力渐大，威胁到天族而已，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道玄被云容眼底的血色刺得一痛：“阿容，我知道焱儿和陌鸢的死带给你太大的伤痛，但这与他界无关，不要再荼毒生灵了。”
云容食指一挥，魔息堪堪擦过道玄的脸，削断了他一缕头发。
“道玄，你不配提起焱儿和陌鸢的名字！”云容的声音颤抖着。
说完后，云容又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冰冷讽刺的弧度：
“对了，天后娘娘就在魔界，你要去看看她吗？”
======第二十章======
道玄一怔，继而急切地问道：“你把霜瑶如何了？她是天族圣女，你不能杀她，否则天族和魔族必有大战！”
道玄的本意是不希望云容亲手挑起二族对立，否则她将彻底成为六界的靶子。但他的急切落在云容的眼里就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贤夫妇伉俪情深，令人感动。”云容凉凉开口。
一丝愧疚从道玄脸上一闪而过：“阿容，我已废去霜瑶天后之位，我心中唯一的妻子，只有你。”
“够了！”云容徐徐起身，素袍划过冰冷的石凳，“本尊已经看腻了你拙劣的戏码。魔族事物繁忙，恕不远送。”
随即她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道玄看着云容决绝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医仙凝起传送阵，带着痴在原地的道玄回到了九重天。
道玄眉心微蹙，眸中闪过一丝不安：“阿容再这样下去，六界迟早大乱。”
医仙默默良久，半晌，他摸摸胡子，沉痛道：“帝君，您听说过天狐一族吗？”
道玄挑起眉头，顺着医仙的话深思了一会：“隐约在哪听说过。不过目前妖界并无狐族，确实奇怪。”
“三千多年前，曾有天狐一族，可惜后来在第一次天、魔、妖三界大战中彻底陨灭了。”
“小仙今日听魔尊提及，又想起她对蛇族与鼠族的处置，心里隐约有个推测。”
道玄连忙追问：“第一次三界之乱时本君尚且年幼，阿容尚未出生，她与天狐有和干系？”
医仙没有直接回答道玄的问题：“当年狐王与魔尊暗结珠胎，蛇族斩草除根，天族插手其中，最终魔族被镇压，天狐一族彻底销声匿迹。”
道玄有点奇怪医仙为何要跟自己细说当年之事，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起。
“你说当年狐王有孕在身？”
医仙微微点头，略带怜悯道：“魔尊如此憎恨蛇族，成为妖王之后对妖族也不甚上心，小仙推测，她很有可能就是天狐遗孤。”
道玄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几乎要站立不稳。
原来横亘在他与云容之间的不仅仅是这一千五百年来的纠葛，还有上一辈血腥的恩怨。
“原来如此，怪不得……”
道玄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现在哪怕自己将心挖出来，也换不来云容的回眸吧。
他无力地挥挥手，让医仙退下。
……
云容伏在阎魔宫后凉亭里的石凳上浅眠，恍惚间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凤凰花开时，一树灿烂，天边的晚霞也要逊色。
道玄在粗壮的树干上扎了个秋千，在云容身后轻轻推着。
偶尔他也会使坏地把秋千推高，然后在云容嗔笑回头时迅速凑上去偷吻。
那时的道玄温情柔和，云容还只是一个不知忧虑的半妖。
甜蜜得有如霜糖。
美得让人想落泪的画面倏地如镜面般碎裂，只剩满地的狼狈。
云容鼻子轻皱，觉得又梦到往事的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她抬起头，对守在凉亭外的寒九阴道：“长老，血海深不见底，不知可否替我洗去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第二十一章======
寒九阴慈爱地笑了笑，道：“血海能削骨剃肉，也能重塑肉身，但无法让您断绝爱情。”
爱意随风起，风止爱未歇。
云容黯然，双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要是这世界有一样东西，吃下去就能忘却情爱就好了。”
“尊上说的这个东西，世间还真有。”寒九阴对上云容瞬间亮起的双眸，“冥界忘川中心长有一草，名唤断绝草，食之可使人不知情爱为何物。”
云容一抚掌，从凉亭中跃了出来：“很好，正是我要的东西。长老，我这就去冥界。”
“属下恭送尊上。”
暗红色爬上云容双眸，羽翼倏地展开。
不多时，云容便到达冥界。
忘川河水浑浊，无数鬼魂在其间翻滚不休，冥蛇“嘶嘶——”吐出信子。
奈何桥上，喝过孟婆汤前去投胎转世的魂魄慢慢地走着。
她俯瞰着忘川，试图找到寒九阴说的忘川中心，然而她刚刚飞到河畔，一股不知从从何而来的力量将她扯回了地面。
忘川上摆渡的老者呵呵笑道：“姑娘，向来死者入冥界，皆由奈何桥上过。生者想过忘川，就只能坐老朽的船啦。”
云容想了想，便走上船，说道：“老先生可否渡我去忘川中心？”
摆渡人轻摇双桨，小船在河面划开一道波浪。
“姑娘可是为断绝草而来？”
云容低头看着在忘川里挣扎的孤魂野鬼，问道：“他们为何不去轮回往生？”
摆渡人看惯世情冷暖，不以为意地道：“因为他们执念未清，还在等一个等不来的人。”
云容哀伤地看着这些
“执念”二字在云容舌上几番滚落，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
“等不来的，等不来的，”摆渡人叹道，“曾经有个年轻人，日日来忘川寻人，寻了整整一千年，后来就没再来了，也不知他找到那位叫‘云容’的心上人没有。”
云容一震，差点跌进忘川里，手不由得撑上船舷，玉坠砸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
原来道玄说的“我一直在找你”竟是真的。
或许，道玄的爱与愧疚也是真的。
云容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果真世事如棋变化不定，自己曾经那么期盼得到的东西，如今却让她避之不及。
因为玉坠的响声提醒了她，缠绕在两人的爱恨纠葛里的，还有她的妹妹、孩子和双亲。
云容双手握紧，直至掐出血痕：“老先生，能否请您快点？”
忘川中心，断绝草无风自动。
“断情绝爱，所以名为断绝吗？”云容伸手摘下一株，放在手里打量着，“你是凝着忘川里这些鬼魂的执念而生吗？”
因为他们知道情爱伤人，所以才会让这情爱两绝的断绝草生在忘川中心。
云容闭上眼沉思片刻，再睁眼时眼里全是坚定。
就在她将断绝草放至唇边时，一声嘶吼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开——
“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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