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汗颜,第一次知道了眼界二字的意义。
我像个误入其中的小丑,局促地寻找同伴,恰好看到了顾思渊放下的左手。
江烟也看到了,她疑惑地问:「思渊,你没去过吗,你妈不是说每年都会带你提前去课本上讲到的地方去参观吗?」
顾思渊平静地开口:「没去过。」
「不过我去过另一个知名的大峡谷……」
他朝我眨眨眼睛,狡黠地笑:「我去过王者大峡谷。」
整个班的同学再次笑起来,我也忍俊不禁。
那一刻,我心底莫名地有了一丝小雀跃。
那天我开了一个王者小号,没有加任何人,ID 就叫池鱼小姐。
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我藏得很好,十年了都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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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夏,念夏?」
同事的催促让我的思绪回笼,我看着我周围等我回答的同事们。
哦,问我是不是在同一届。
我微笑着点头:「在的,我们是同一届的。」
多年的主持人工作,我已经练就了人前的镇定,尽管内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真的吗,念夏你也太幸运了,顾思渊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很帅?」
「江烟呢,他们既然认识为什么不表白啊,怕老师发现吗?」
他们还准备跟我打探更多的事,主任就一脸喜色地走了出来。
「各部门注意啊,顾思渊答应了我们专访,下周五就正式访问,这次就徐念夏来采。」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炸弹,让整个办公室都炸开了锅,再也没有人计较当年的那一点小八卦。
顾思渊极少接受访问,天才投资人的国内首次访问自然是极其重要的,我们台能拿到算是本年度的大事了。
同事甚至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臂:「念夏,他是不是卖了你的面子啊,毕竟你们是高中同学。」
我只是扯扯嘴角,我好像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之前的强自镇定还是因为这次访问又紧张了起来。
我准备了好几天,台里又突然将主持人换成了另外一位老前辈,可能是重视这次采访。
跟我相熟的女同事为我打抱不平,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再次见到顾思渊,他和多年前变化不大,只是身量变高,褪去了少年气,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他全程很配合,访谈进展很顺利,到最后,摄影棚的前辈还感谢他答应采访,他却朝着我的方向应答,笑得随和又温柔。
「不用客气,我跟小夏是老朋友了,能来也是我的荣幸。」
他的话妥帖又礼貌,我却听得一愣,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他也是这么温和地喊我小夏。
「小夏,要交英语作业了。」
「小夏,运动会加油哦。」
「小夏,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你算出来了吗?」
「小夏你这次进步很大,有我的功劳,你要请我喝奶茶。」
小夏,小夏——
眼前的顾思渊和我记忆中的他就这样重叠了,引得我心乱。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不断乱跳的心。
……
采访过后,外面下起了雨,顾思渊坚持要送我回家。
十年过去了,我们坐在一辆车里面,相距不到一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局促。
他率先打破僵局:「国内的天气还是那么多变,我记得以前我们在武汉的时候经常上午下暴雨,下午就出太阳了。」
天气是一个不错的话题,我顺着他接话。
「北京的雾霾很重,你刚回来别忘了在家里买个空气净化器。」
他微笑:「嗯,好,谢谢你提醒我。」
「你主持的财经连连看很好看,人美讲得也很好,我在国外经常看。」
我听得一愣,抚了抚额前的发:「你之前管理的那只基金也不错,已经连续一个月飘红了,我还买过呢。」
互相客气奉承,平时做惯了,我只是没想到这社交场合的那一套也要用在他身上。
他一怔,看了看我:「你还关注这个吗?」
我心里一咯噔,那是一只美股的基金,我说得过多了。
慌忙打着圆场:「你忘了,我是财经节目主持人,中外市场消息我都要了解的。」
其实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我都会关注,基金的每一次调仓,他的每一次职位变动,甚至跳槽我都没有落下。
网上说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假。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外面在下着小雨。
半晌,他问道:「小夏,你周末忙嘛,要不要一起回学校看看。」
回武汉?就我跟他吗?
我斟酌着开口:「我周末……」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我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就按了接听,我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夏,你别忘了周末的相亲,这是隔壁陈姨介绍的,听说家庭条件很好的。」
恰好这时车内的音乐停了,我妈的声音足够我们两个人都听到。
我妈还在唠叨:「你别太挑了,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找个合适的对你好的就可以了。」
我敷衍着答应她:「好,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车内一片安静。
我好像总是在最难堪的时候遇到顾思渊,他撞到过我的狼狈,见到过我的自卑,现在又听到我被催婚。
其实刚刚,我是真的想答应他。
一起回去看看,去重游故地,去看看那个给我带来自卑与不甘,同时又给了我无尽勇气与希望的母校。
让现在略有所成的徐念夏去跟过去别扭的自己告别,也去感谢那个在十年前不曾放弃努力的自己。
当然,还有一些不能为人道的奢望和期冀。
但是这一通电话过后,让我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瞬间偃旗息鼓。
他还是那个天之骄子,尽管我不断追赶,但是不是我的东西,过去了十年也不会属于我。
青春已经落笔,我们都有了归宿,他会和江烟再续前缘,为他这十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句号,我也要继续向前走,比如去见明天的相亲对象。
我指了指手机:「不好意思啊,我明天有相亲。」
他目视前方点头,然后浅淡地笑了一下:「嗯,我刚刚听到了,那就下次吧。」
车开到了小区门口,我准备下车。
他喊住我:「小夏!」
我疑惑地回头,看到了他微动的眼眸。
他似乎犹豫再三,握着方向盘的手掌紧了紧,好半天才开口:「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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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看我茫然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
我按住车门,指尖发白,隐约觉得错过了什么,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摸摸鼻子:「高二的时候,我去美国之前,我给你写过一封信,就夹在你的错题本里面。」
看我怔住,又开口:「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快回家吧,外面还在下雨。」
我几乎是机械地下车,连伞都忘了撑开,直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我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顾思渊说的那些话。
我甚至有些荒唐地想,故事的主角也许是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边角料。
已经接近深夜,但我胸腔里的那颗心却跳个不停。
我给我妈打了电话,那些东西都还留在武汉,她一向晚睡。
「妈,你帮我找一下我高二那年的错题本,嗯……都找一下吧,那些书里面都看一下。」
「哎,好。」
她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起身准备去找,然后又哎了一声:「等一下,丫头,你还没告诉我找什么。」
我停顿,声音低了下来,忍不住地颤抖:「找一封信。」
那天晚上我妈翻遍了我高中的旧书,都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是呀,都过去那么久了,那封信可能在当时就不见了,那个错题本我每天都会翻开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都没看到那封信,可能早就不见了。
那一晚我没有睡好,到后半夜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高中。
高一第一次模考,所有科目全线溃败,我考了班级第二十八名,全年级二百名开外,数学更是只有 44 分,我简直羞愤欲死。
全班三十个人,全年级都不到三百人,几乎是垫底的成绩了。
而顾思渊是班级第一和年级第一。
钢琴,长笛,篮球,再加上稳坐第一的成绩,他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江城一中的教学风格不同于衡水中学的军事化管理,整个教学风格都充满着人文化的色彩,给了学生极大的自由。
有众多的社团,眼花缭乱的课程,教学安排得也不紧,对于从小就题海战术的我来说非常的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