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走后,我稀里糊涂间走到了穿梭而过的车流中央,街上的人群都在张望我。
可我看不出他们想表达什么,只觉得他们都有一张模糊而雷同的面容。
直到一串电话铃声响起,我才回过神。
此时正好一辆车在我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紧急刹车,男人从窗户处探出头,骂道:「要死别连累别人。」
我连忙鞠躬道歉,跑到马路另一边,接通了电话。
「下班一起吃饭吧。」他似乎在忙,说话的同时,还有窸窸窣窣翻纸张的声音。
「能喝酒吗?」我问。
他沉默一瞬,换上了夸张的说教口吻:「小姑娘,失恋靠酒精是没用的。」
「我想喝。」我声音里带了哭腔。
「给我个地址,我现在来接你。」他立马严肃了。
「现在吗?你不上班了?」我有些意外。
「不会带团队的领导才需要累死累活,放心吧,我有时间,地址给我。」
发完地址不到十分钟,宋均就到了,他从一辆体形庞大的越野车下来,携带满身的光,向我挥手。
「过来。」
我没忍住失神了一瞬,然后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可怜,故意凶巴巴地说道:
「我累得像狗一样,却富裕了你,可恶的资本家。」
「哈哈哈哈,话糙理不糙。」他拉扯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车子一路驰骋,窗外风景不断变换。
宋均在我耳边不断说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再停下时,是在一个山脚下。
他竟然是带我来爬山的。
看着蜿蜒向上、没有尽头的石阶,我僵住了。
「愣着干嘛,爬啊,到山顶我给你背一首《满江红》,提升你的格局。」宋均做了个出发的动作,表情有一种带士兵出征的豪壮。
「我要回去。」
宋均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拔腿就走。
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也就被动地任由他摆布。
一路走走停停,到山顶上时太阳都下山了,天空尽头处只剩残霞。
宋均有些失望:「错过黄昏了,走吧,下山吧。」
我……
我一屁股瘫坐上石头上,喘了半天才有力气抗议:「宋均,别闹了,我折腾不动了。」
「生命在于运动,活着就是要折腾。」他在我身边坐下,拧开矿泉水递给我。
晚风吹来,夹带寒意,远处的城市从山顶看去,被缩成一块小小平面图,安静得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被震撼到,一颗心空空荡荡地在这广阔的山河间沉浮。
宋均也没说话,默默地欣赏着山顶的风光。
良久后,他递给我一张纸,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哭了。
「大胆哭吧,丑也没事,我不看,听话。」
被人伤害时,我可以虚张声势。但一遇见关心,我就只能丢盔弃甲。
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句话击溃,我从小声抽泣到嚎啕大哭,再到扑进宋均怀里歇斯底里。
「我才二十八岁,我连我为什么活着都没搞明白,就要死了。
「可为什么是癌症呢。为什么不能赐我一场猝死。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办葬礼都凑不齐一桌席。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算对得起这一生啊。」
……
憋了许久的话,此时都不管不顾地爆发了出来,但却没一个字事关陆扬。
有些东西说出来了,就真的是把自己全盘否定了。
确诊以来,我一直压着自己,提醒自己要体面、要成熟,不要没皮没脸地去乞求同情、讨要关心,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
我想要同情,想要关心。
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
宋均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力地回抱住了我,很用力,像是要我嵌入身体里一般。
等到我哭得没有力气了,瘫软在宋均怀里一动不动时,他才开口,声音里藏了一丝颤抖:
「沈文静,有病就治,不准放弃。」
「晚期了。」我无力地回道,脸部肌肉习惯性向上拉扯,试图挤出一丝笑。
他重重骂了一句脏话,松开我,眼睛红红地冲我吼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你那个男朋友是废物吗?他为什么不陪在你身边。」
「他在忙着取悦别人。」我瓮声瓮气地说。
他微微张着嘴,一滴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他连忙别过头,用力抹了下脸:「我背你下山,带你去找医生,你做事急急躁躁的,说不定是搞错了。」
「宋均,能陪我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