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晞晞回家吧。”林父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秦时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
“好，我现在出发。”
挂了电话，秦时俞上报了飞行任务，驾驶直升机前往港口县城。
洪水褪去，整个县城遍地残垣，疮痍满目。
秦时俞定标降落点，缓缓下降。
落地。
秦时俞迅速解开安全扣，下了驾驶舱。
一众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林父排列而站，还有憔悴虚弱的病患百姓都站在一旁。
每个人都眼睛红肿，肃穆无言。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呼呼风声仿若哀鸣。
秦时俞看着这一幕，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心跳乱得厉害。
人群中没有林浅晞的身影，最前面的地上安静放着一个单秦的担架。
担架上躺着浑身是伤的林浅晞，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秦时俞瞳眸骤缩，身形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肩戴红十字袖章的林父站在担架旁，神色悲戚。
“雨停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晞晞，爸带你回家——”
林父说完，颤抖地伸出手，亲自将白布盖过林浅晞的脸。
第十二章 没能遵守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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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有力的手拦住了林父的动作。
秦时俞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那苍白的面孔，似是要将这模样刻在心底，刻在骨子里。
他伸出冰凉的手，覆上林浅晞更加冰冷的脸颊，轻声唤道：“林浅晞，你别吓我。”
可是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笑着回应他说：“秦时俞，我在逗你玩呢。”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那苍白的脸色，和惨白的嘴唇，他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掌心里感受不到一点温热。
秦时俞终于崩溃，他双膝无力，跪倒在地，声音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说说好了，要等我接你的吗？！”
心脏处传来被撕裂一般剧烈的痛苦，连带着他的胸口都闷痛不已，呼吸都是不畅的。
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定，最终只有他遵守了。
明明他才知道当年的真相，明明他还有那么多话要和她说，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温宁只是他的妹妹，和她分开的这些年，他从没和别人在一起过。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五年来他有多想她，那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皆是因她。
林冉在这时走近了一些，用很轻的声音说：“阿晞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她是英雄。”
秦时俞猛地抬起眼，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只听见他声音平静的说：“我不需要她成为谁的英雄，我只想要她好好活着。”
很平凡的一个愿望不是吗，为什么偏偏不能实现？
林父忍着悲痛在秦时俞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救死扶伤，是她的责任，就算再来一次，她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这是医生的信仰。”
生命不息，医者不息。
国难面前，总有人要逆行，才能换回更多人的岁月安康。
“伯父……”秦时俞深吸了一口气，疼得呼吸不稳，“我只是不甘，为什么会是她。”
林父顿了顿，纵使难以启齿，却还是如实相告：“晞晞她……得了胃癌，她瞒着所有人没有接受治疗，已经是晚期了。也许她想，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那么最合适的就是她。”
闻言，秦时俞的大脑一瞬空白。
这些字他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让他觉得茫然？
胃癌，晚期，没有接受治疗……
“为什么……”他失神地低声呢喃。
林冉抿抿唇：“阿晞和我说，比起那样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离去，她更希望走的时候体面一些。”
体面。
秦时俞低垂着头，蓦地笑了一声。
五年前，他的母亲去找她，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希望两个人分开的体面一些，不要让彼此到了最难堪的地步？
紧接着，秦时俞低低地笑起来，像是疯魔了一般。
但是没有一个人制止他。
因为他们在他的笑声中只能听见他的心碎，他的绝望，他的崩溃和他的痛苦。
一个小女孩跑到秦时俞身边，红着眼，哭道：“哥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医生姐姐！”
她就是林浅晞用生命救回来的小女孩。
秦时俞咽下喉间的苦涩，将小女孩抱在怀中，低声安慰：“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只要你身体健康，医生姐姐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被救起来的人们都会感谢牺牲的医护人员，可是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之中，他们不会再经常想起她。
只有他，会在寂寥的深夜想起他的女孩。
想起这份平淡深刻的爱恋。
秦时俞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上面了解情况之后，担心他驾驶飞机会出状况，便派了另一位飞行员来。
但秦时俞休息过后，坚持着要自己驾驶，他说出的理由让人没有办法拒绝。
他说：“我答应她要亲自接她回去，我不能食言。”
最后上面决定，还是由秦时俞主驾驶，另一位飞行员则作为副驾驶，以防特殊情况。
直升机平稳地落在降落点，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落地。
林浅晞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有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有其他医院一起并肩过的伙伴，还有空中救援队的队员，和被她救起来的小女孩和家人。
林父站在最前面，看着墓碑上女儿笑靥如花的面孔沉默地落泪。
秦时俞站在林父身后，眸色里尽是哀伤。
他在心里说：“我遵守了诺言。”
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爷也被林浅晞感动，暴雨和洪涝都随着她的离去而平息下去。
之后秦时俞便请了一个长假。
他回到家中，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上没有一点灰尘，是他常常拿出来看的原因。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有一条灰黑色的围巾，是他和林浅晞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当时她说：“你带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秦时俞的面容是俊逸的，但是他不善言笑，便显得清冷桀骜，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而这条灰黑色的围巾戴在他的脖子上，平白地给他增添了几分柔和。
还有一个飞机模型，是林浅晞送给他的第一个情人节礼物。
他曾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她送给他这个飞机模型，对他说：“希望我可以坐上你驾驶的飞机。”
后来他如愿地成为一名飞行员，但那时他们已经分开，她没能坐上他驾驶的飞机。
箱子里还有很多东西，一条墨绿色的条纹领带、一个月球模样的夜灯、一个男士钱包、两枚蓝宝石袖扣……
东西一样样被拿出来，每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美好的回忆。
直到最后，秦时俞看着箱子底愣住。
那里躺着一条黑色手链。
他记得的，那是林浅晞亲手给他编制的手链，说是能保平安
这条手链是整个箱子里最不值钱的东西，但却是秦时俞最喜欢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丢了。
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好像是离去的林浅晞帮他找到了，然后放在这里，护他平安。
积压了几天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开了闸的堤坝一般，在他的脸上肆意横流。
秦时俞紧紧攥着这条手链，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打湿了手链，最后掉落在地板上，碎成一片。
他还记得，他们分手的那一天，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约了她去看电影，可直到电影结束，她都心不在焉。
秦时俞拉着林浅晞站在树荫下，有些担忧地询问：“晞晞，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他怎么样没想到，她会说：“秦时俞，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他皱起眉，不明白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给出理由，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后来他找了她一次，用了个很蹩脚的理由，只为见她一面，想要将事情说清楚。
他当时就抱着这个箱子，里面装着她送给他的所有东西，站在她的宿舍楼下，说：“你下来一趟，我把东西都还给你。”
林浅晞却说：“不必了，都丢了吧。”
一句话，将他们所有的感情也都丢了。
第十四章 别离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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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飞行员，飞行前是不可以饮酒的。
秦时俞一向自律，不管有没有飞行任务，平时都不会喝酒。
他上一次喝酒，还是在五年前，和林浅晞分手之后的那个晚上。
他一个人在路上喝得烂醉，但他也并没有发酒疯，只是沉默地看着城市的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
那时候他看着高楼大厦上的霓虹彩灯，心想，林浅晞到底为什么和他分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失去了归属感。
秦时俞打开啤酒拉环，白色的泡沫溢出来，流淌到他白玉扇面一般的手上。
这是他时隔五年，再一次喝酒，为的是……林浅晞的离去。
啤酒顺着食道一路向下，直达胃部。
许是多年不曾饮酒，酒精刺激了他的胃，让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但这微痛竟让秦时俞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他仰起头，又喝下一口。
啤酒罐很快见底，他抬起手臂，轻松将啤酒罐丢进远处的垃圾桶，转头又打开一罐。
夜深了，触目便是漆黑，只剩下繁星点点。
秦时俞近距离地看过这些星星，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这画面格外美丽，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想法就是：如果林浅晞此刻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记得她最喜欢星星，还曾拉着他在夜晚爬山，只为看最美的夜景。
那天，他们留在山上，顺便还看了个日出。
不知道喝了多少，秦时俞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侵袭着他的全身，而他的意识已经模糊。
蓦地，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倒在地上，伸手去够手机，好不容易才拿到。
打开锁屏，消息是林父发来的，是一段视频。
秦时俞呼出酒气浓郁的一口气，点开了那段视频。
画面上却是林浅晞的脸。
她穿着白大褂，身后是一面白墙，手机是她自己拿着拍摄的。
秦时俞的酒瞬间就醒了一半，他想起救援之前，有人说过每个人都要拍一段视频留给家人，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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