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淮陌离开办公室，转身间见宋明美红着眼站在面前。
他没有停留，直接越过了她。
“你还爱着她？”宋明美哑声问。
席淮陌步伐一顿，一个“她”字在脑子里变成了乐寻歌。
他没有回答，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宋明美听见远去的脚步声，泪水夺眶而出。
半个月后。
第三批救援医疗队抵达云阳县。
抢救完第四个病人的乐寻歌精疲力尽地坐在走廊。
亲眼目睹她这一个月高强度工作的温遇辰心如刀绞，他把人轻轻扶起：“去休息吧，这样下去你扛不住的。”
乐寻歌拂去他的手：“病人一个接一个，我不能松懈。”
她靠墙喘了几口气：“你明天就要回桐城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温遇辰立刻道：“你说。”
谁知乐寻歌突然下跪，吓得他赶紧将她扶起：“你在做什么？！”
“我弟弟被卷进诈骗案里，现在还在接受调查。”乐寻歌听着病房中传出的隐隐哭泣，声音嘶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无事的回去，但我能求的人，只有你了。”
闻言，温遇辰眼底掠过丝诧异后，鼻尖酸涩：“好。”
乐寻歌看着他，一字一句：“温遇辰，你是个好人，也值得更好的人。”
话音刚落，一个护士急匆匆跑来：“乐医生，十五床的病人情况不太好！”
乐寻歌神色一紧，温遇辰松她，往后退了退：“不要有压力，你弟弟的事交给我。”
乐寻歌转身时步伐微滞，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温遇辰站在走廊里，望着那沉重却坚毅的背影，唇畔微颤：“加油，女英雄！”
夜色寒凉。
漆黑的书房只亮着盏的台灯。
席淮陌阖眼靠着椅背，昏沉的脑子满是乐寻歌的身影。
他扶着额慢慢坐直身子，目光落在桌上的戒指和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良久，他才拿起那张照片，指腹摸索着上面灿烂的笑脸。
“乐寻歌，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席淮陌哑声呢喃。
白驹过隙，他已经忘了当初分手的原因。
却仍旧记得，她的出现温暖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四年间，他其实一直在等，等乐寻歌像以前一样吵完架后来找自己……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席淮陌回过神拿起手机一看，是主任。
他按下接听键：“主任，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南市疫情加重，医院里需要有经验的医生带队援助。”主任停顿了瞬后问，“席医生，你可以吗？”
闻言，席淮陌不觉想起决定留在云阳的乐寻歌。
他看着手里的照片，语气透着分坚定：“可以。”
另一边，云阳县隔离医院。
寂静的走廊传来阵阵稚嫩的哭声。
病房中，乐寻歌安抚着被病痛折磨而哭闹的小女孩。
小女孩转过头，不断抗拒着喂到嘴边的药。
一旁的护士束手无策，乐寻歌接过药，轻声细语：“茹茹乖，吃了药就会好了。”
说着，将药喂到她嘴里。
苦涩感像是让茹茹更加难受，她下意识地抬手乱挥。
乐寻歌只觉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口罩的脱落伴随着茹茹剧烈的咳嗽让她心猛地一沉。
护士大惊：“乐医生！”
乐寻歌端着药的手却颤了颤：“立马退出去！你告诉药室，我暂时回不去了。”
说完，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戴好口罩，慢慢地给茹茹喂药。
护士眼眶泛红：“好……”
说完，她转身朝病房外走去，泪水霎时落下。
护士回望着乐寻歌瘦弱的身躯，努力抑制悲伤：“乐医生，我们等你回来。”
闻言，乐寻歌手一顿，红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个月，多地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云阳县的桐城医院医疗队已经全部撤回了桐城。
而在南市的席淮陌也带着医疗队准备撤离。
车上，席淮陌摩挲着手中的戒指，释怀的心涌起丝丝迫切。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在目睹一次次病人的生离死别和顽强斗争中，他彻底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只要活着，什么遗憾都还有机会去弥补。
这次回去，他想和乐寻歌好好谈谈。
如果她知道自己这些年还有眷恋，他们是不是还能一起重拾错过的岁月。
几小时后，大巴车停在了桐城医院的门口。
等待他们的医生护士还有群众纷纷朝车上的人挥手。
席淮陌刚下车，主任便走来，目带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席医生，你辛苦了。”
席淮陌扫了眼周围的人，皱起眉：“乐寻歌呢？还没回来吗？”
闻言，主任脸色一变：“乐医生她……你先去跟院长汇报这次援助报告吧。”
席淮陌点点头，和同事交接完工作便去了院长办公室。
等出来后，他直接去了中医科。
不知道为什么，席淮陌觉得此刻的医院比往常都要安静。
安静到他都听到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声。
席淮陌快到中医科办公室时，却见主任站在门口。
他愣了愣，一丝疑惑伴随着不安划过心头。
主任推开门，点头示意。
席淮陌不觉放轻了脚步，他攥着戒指，抑着心头的忐忑走了进去。
可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桌上仅摆放着几束百合和一张乐寻歌的黑白照。
与此同时，主任沙哑的声音如雷般在席淮陌耳畔震响。
“乐寻歌尽到了一个医生最后的职责，明天是她头七，我们好好送送她……”
时间仿佛已经停止，席淮陌脑子里也只剩下了“头七”两字。
他抑着呼吸，僵硬地转头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医生。
他们都低着头，两眼晶莹泛红。
席淮陌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他捏紧了戒指转身就要走：“我去找她。”
主任一惊，赶忙拉住他：“她早就被火化了，席医生！”
一句话像是座巨山压垮了席淮陌。
他紧皱的眸子颤了颤，脑子里关于乐寻歌的所有记忆在刹那间成了碎片。
没来及说出口的道歉和思念也在这一刻化成了苦涩的哽咽。
血丝瞬时布满席淮陌的双眼，他看着神色悲痛的主任：“她说过要做个好医生，她会回来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女医生转身掩面低泣。
主任强忍着泪水，捏了捏席淮陌颤抖的肩，却再难说出什么宽慰的话。
这时，刘静走了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他：“护士说这是寻歌在走的前一晚写给你的。”
闻言，席淮陌神色一怔。
他接过信，只觉那薄薄的重量像是上千斤的秤砣。
此时已经没有人去思考乐寻歌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只知道一位同事为了病人牺牲了。
瑟瑟寒夜，冷风从窗隙渗透光线昏暗的房间。
席淮陌慢慢打开信封，乐寻歌原本娟秀的字迹扭曲的像一条条蚯蚓。
可仅仅第一句话，就让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无论我们最后生疏成什么样子，曾经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就算终有一散，也别辜负相遇，希望你不后悔认识我，也是真的快乐过，如果能回到以前，我会选择不认识你，不是我后悔，而是我不能面对现在的结局。—
“哒！哒！”
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模糊了笔墨。
席淮陌一手揪着头发，一手将信贴在胸口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寻歌，对不起……”
次日，桐城派出所。
洗脱嫌疑的乐文浩走了出来，却见温遇辰站在门口。
他去医院时见过这个一直在追乐寻歌的男人，对他的出现也不由感到疑惑。
乐文浩走了过去，左顾右盼：“你送我姐来的吗？”
温遇辰哑声道：“上车，我带你去见她。”
乐文浩愣了瞬后才跟着上车。
可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不对劲。
直到车停在了城南墓园，他脸色一变：“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不是要去见我姐吗？”
温遇辰没说话，只是抱起后座的百合下了车。
想起最近发生的疫情，又联想到乐寻歌的职业和性格，乐文浩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下车跟上温遇辰，一路走到一个放满鲜花的墓碑前。
乐文浩怔怔地看着碑上的照片，瞳孔骤然一紧：“姐？”
几寸的照片中，乐寻歌的笑容温暖像寒冬的阳光。
温遇辰红着眼将百合放在墓前：“寻歌在援助时牺牲了，今天正好是她头七。”
乐文浩脸色渐白，机械般挪步到墓前“扑通”一声跪下。
记忆中，那个在父母去世后给自己爱和宽容的姐姐突然失去了颜色。
想到自己因为冲动无知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乐文浩悔恨地大哭起来。
“姐，我对不起你……”
今年的第一场雪在乐寻歌去世的第八天悄然飘落。
临近春节，可因为疫情并没有过多的喜庆。
医院随着夜深而渐渐安静下来。
外科二的医生路过席淮陌的办公室，见他还在看病例资料，忍不住劝道：“席医生，你都值了好几天班了，回去休息吧。”
席淮陌头也不抬：“没事。”
见此，医生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离开。
四周安静到只能听见隐隐的烟花声，席淮陌才慢慢抬起头。
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血丝遍布的眼中浸着几分怅然。
他缓和了几秒后拉开抽屉，拿出乐寻歌的信又出神地看着。
“快到除夕了。”席淮陌低喃着，苦涩一笑，“怎么办，我越来越想你了……”
他不敢睡觉，哪怕一闭眼，他就能看到乐寻歌穿着防护服离开的背影。
想到这儿，席淮陌眼眶一热，他慌忙抹去眼角的泪水。
忽然，一阵脚步声慢慢清晰。
席淮陌心微微一顿：“寻歌？”
他抬起头，眼中的光芒转瞬即逝。
即便那声“寻歌”很小，但宋明美还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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